兴许是为了在气势上能够压尹月牙一头,陆华秾的衣着妆容尽往老气上打扮。
大好年华非要穿一身茄紫色。
上头绣着万字不断头的吉祥图案。
这衣裳从头到脚,竟好像是给永恩伯老夫人穿的。
不仅衣裳上显得老气,陆华秾的妆容更显老气。
一张脸上不知道涂抹了多少层白粉,把本来生动活泼的脸给抹成了死人的模样。
两道柳叶眉描绘成时下京城时兴的样式,非要用香粉抹得极淡,只用眉笔细细地画出一道弧线来。
樱唇也要用白粉涂了,只在唇珠上点了一个圆点。
大概是为了显示自己的雍容华贵,陆华秾头上身上堆砌满了金首饰,好似将整整一副金首饰头面压在了身上一般。
尹月牙瞧了就忍不住摇头。
陆华秾真是浪费了二姑娘天生的好样貌。
这具皮囊被陆华秾用,太可惜了。
“几年未见,你倒是出落得越发清丽了。”
二人见礼落座后,陆华秾最先开口。
她的视线先是在尹月牙头顶的牡丹镶红宝的大花冠上转了转,又看了几眼璎珞项圈,紧接着就被尹月牙这身大红绣大片蜀葵的宫装吸引住了。
最后,她的目光才落到了尹月牙的脸上。
“记得京城一别,你还不会描眉,如今却打扮得和贵夫人没什么两样。”
陆华秾眼底是藏不住的艳羡。
两个人并肩坐在一处,任凭是谁,都会觉得尹月牙的容貌更胜一筹。
“多谢陆夫人夸赞,时至今日,我仍旧不会描眉,是我的丫头生了一双巧手,为我梳妆打扮。”
尹月牙心底微微有些发酸。
陆华秾在京城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怎么神态眉眼越来越像大太太了。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把大太太的阴毒给学了去。
“哟,是我忘了。”
陆华秾轻声笑了笑。
“你如今是圣上亲封的高原郡主,是荆州王妃的义女,是能与我平起平坐的武安侯夫人,身边自然有无数伺候的人,描眉这种小事,何须自己动手。”
她长叹了一声,眉梢眼角藏着无限感叹:“你呀,再不是当初那个给我端茶倒水的洗脚婢了呢。”
话音刚落,就听见牡丹笑吟吟地道:“陆夫人不说,我们还不知道呢,原来郡主曾经是陆夫人的洗脚婢,郡主这是好造化,从一个人人可以践踏的洗脚婢,摇身一变,成了郡主,也不知道郡主是用了何种手段,能不能告诉我们呢?”
琉璃和琥珀站在尹月牙身后,两个丫头一脸义愤填膺,尤其是琥珀,都忍不住想要冲出去,将牡丹给暴打一顿。
但到底还是忍住了。
郡主不发话,她们做奴婢的不能动。
何况她们前头还有高嬷嬷。
就连高嬷嬷都面色不变地给郡主布菜,她们就不能冲动出头,给郡主惹祸了。
看到牡丹出现在这里,尹月牙一点都不惊讶。
无论牡丹是不是安王的细作,她在这府中最大的靠山便是陆华秾。
陆华秾为了恶心尹月牙也好,为了制衡尹月牙也罢,都会抬举牡丹的。
果不其然,尹月牙还未发话,只是看了牡丹一眼,陆华秾就笑道:“哟,忘记跟你说了,今日重阳节,咱们姊妹两个坐在一处太冷清了,我就叫了牡丹几人,姚黄,你不会生气吧?”
尹月牙没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陆华秾。
陆华秾脸上的笑容便渐渐地凝固住了:“姚黄,我问你话呢,你没听到么?”
“不知陆夫人口中的姚黄是谁,想来陆夫人这一路行来太过疲累,得了癔症,竟然对着我喊一个陌生人的名字,好在府中有医术高明的府医,我身边的这位高嬷嬷也略通医术,要是陆夫人放心的话,就先让高嬷嬷给把把脉,我这就叫人去请府医来。”
陆华秾脸上的神色精彩极了:“你竟然不承认自己是姚黄?哼,当真以为成了郡主,就能甩掉从前洗脚婢的身份么?”
“大胆!”
高嬷嬷猛然呵斥。
“陆夫人似乎是忘了尊卑,见了高原郡主竟然敢不下跪行礼!在陆夫人眼中,可还有圣上?可还有天家威严?”
陆华秾吓了一跳,随即又冷笑道:“姚黄,你不要在我面前摆什么郡主威风,你我都知道,别说你现在是郡主,就是有朝一日被圣上封了公主,你也照旧是我的洗脚婢!”
“一日为奴,终生为奴!你我主仆情谊,可不是这么轻易就能断掉的。”
“放肆!”高嬷嬷大怒,她拍了拍手,登时便有人冲出西苑。
陆华秾起先没反应过来,待回过神,立刻大叫:“拦住那个丫头!”
冲出去的正是琉璃和琥珀。
两个人跑得如同风一般,一边跑,一边喊着来人哪。
李光宗早已带人等候多时,听到喊声,立马领着府兵冲进西苑。
西苑的风景很好,陆华秾将宴席设在了秋波亭。
此处十分开阔,尤其如今是雪原上的深秋季节,树叶层层叠叠,如同被不同颜色染过一般,煞是好看。
但开阔也有开阔的坏处。
就比方说此时李光宗带着府兵,轻而易举就围住了秋波亭。
直到此时,陆华秾才显得有些慌乱:“姚黄,你想要做什么!”
尹月牙淡淡冷笑:“我再说一遍,此处没有陆夫人口中的姚黄,陆夫人若是犯了癔症,要么就早些吃药看大夫,要么就领着人回京城去寻医问药,癔症一病可大可小,陆夫人可切莫耽误了病情啊。”
形势逼人,陆华秾不得不低头。
她怔怔地看了尹月牙半晌,才仰头冷笑:“好好好,是我糊涂了,高原郡主,咱们姊妹初次相见,你没必要大动干戈吧?”
肯承认她的身份便好,尹月牙抬手示意,李光宗就领着府兵退出秋波亭,却没有退出西苑。
因着方才发生的这一场变故,在座的众人脸色都很难看。
只有尹月牙神色如旧。
她端起茶盏,微微抿了几口,才看向陆华秾:“陆夫人刚刚话说了一半,今日是家宴,陆夫人怎的叫牡丹几个人上了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