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忙寻声望去,见是珠儿的大衣裳碰翻了面前装着酱汁的小碟子。
一碟子的酱汁全洒在珠儿的大衣裳上。
冬日的大衣裳不好洗,料子用得金贵,做得也厚实,珠儿身上这件是新上身的,若是洗一次,这料子的颜色就淡了,不好穿出来见客。
珠儿不免有些懊恼。
府中主子们的四季衣裳是有定例的。
尹月牙和陆华秾每季各有六套衣裳鞋袜,一年四副头面首饰,除此之外,若是想再有多的,就得自己出钱做。
这里头还有个区别。
尹月牙如今是郡主,自有封地和俸禄,宗室也有份例,一年四套宫装,两副头面首饰。
荆州王妃也有衣裳首饰赏赐,皇后既然将荆州王养在膝下,便是尹月牙名义上的祖母,自然也跟对待怀远郡主一般,每年赏赐无数,而作为皇后的姑母,太后也同皇后一样,赐予尹月牙衣裳首饰,就当是赐给自己的小辈了。
秦勉又独宠尹月牙,外头得了好东西,只象征性地给陆华秾一二件,其余的全给了尹月牙。
尹月牙的衣裳首饰多到用不完,哪里还用得着自己出钱做。
而陆华秾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
安王只是给她求了一个宗室女的名头,连俸禄都没有,更别说衣裳首饰这些份例了。
路途遥远,永恩伯府如今也没落了,自然没有能力给她好东西,她的衣裳首饰只是府中的定例,和秦勉出于面子情给她的,不过这也足够了。
毕竟她平日里深居简出,在雪原上没有什么客人,平常穿些家常衣裳就够用了。
姨娘们的份例还要再减一减。
几个姨娘中,地位最高的陆姨娘一年四季各有两套衣裳鞋袜,一年两副头面首饰。
其余的姨娘都是一样的,一年四季各有一套衣裳鞋袜,头面首饰是除了牡丹有一套外,其余的几个未承恩宠的姨娘都没有。
珠儿身上的首饰,还是当初她被抬举为姨娘的时候,陆华秾赏赐的。
身上的这件大衣裳就是过年时候新作的,她都没舍得穿,特地在今天穿出来,就是为了给秦勉留下一个好印象。
为了今日的家宴,珠儿打扮得不可谓不华丽。
她把这身过年都舍不得穿的大毛衣裳穿了出来,哪怕在霞飞阁内热得额角都是汗珠,也没舍得脱下来。
头上光是簪子就插戴了五六支,若不是家当不够,珠儿都恨不得把满头都插戴上首饰。
首饰不够,绢花代替。
珠儿在发髻上空闲的地方一连插戴了十几朵花,把整个脑袋变成了一座大花冠,看着怪滑稽的。
兴许是怕脸上的气色不好,珠儿往脸上涂抹了厚厚的白粉,又足足用了差不多半盒的胭脂,初看的时候虽然觉得浓妆艳抹,但也没那么惊悚,但如今出了汗,脂粉和着汗水一起往下流,珠儿就显得格外恐怖,叫人不忍心看。
其余几个人打扮得也很华丽。
陆华秾照样装扮得老气横秋,用她的话说,这是京城贵夫人们常用的装扮,正室夫人就该有正室夫人的端庄大气,打扮得妖妖娆娆,那是妾室所为。
可问题的关键是,陆华秾初来雪原时打扮得老气一些,当时也就只是觉得那副妆容不适合她,可眼下这一个月来,陆华秾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人憔悴了许多,再用这样的妆容,就显得很惊悚了。
偏巧珠儿还坐在她下手,这两个人坐在一处,活脱脱一对女鬼。
反观珠儿对面的陆姨娘,因为抱病在身,并没有怎么打扮,和尹月牙一样清清爽爽,反而多了几分清丽无双的味道。
陆姨娘身边的红莲照旧穿了一身红衣,身上虽然也有金饰,但却不多不少,恰到好处,衬托得红莲越发冷傲。
红莲身边的牡丹倒是打扮得光彩照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身怀有孕的缘故,牡丹的神色特别好,脸上不用涂脂抹粉,也能看出娇艳。
她本就生得十分秾丽,又刻意往富丽堂皇打扮,满座中,数她最为耀眼,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正室夫人。
但穿戴打扮得太过隆重,显然不适合吃锅子。
幸好牡丹很看得开,一进屋就脱去了大衣裳,适才丫头们端上了锅子,她就忙扶着黄鹂的手,起身去一边卸下钗环,这才没有像珠儿一样碰翻碗碟。
至于海棠和棣棠,虽然也打扮得十分隆重,但二人的心思不在争宠上,打扮得再如何妖艳,也终究失了几分味道,叫人觉得索然无味。
见众人都看向自己,珠儿就着急了,她又羞恼又窘迫,抬手便打了那方才端着锅子的丫头一巴掌:“你瞎了眼啊!我身上的这身衣裳这般贵重,你一个奴才有几条命能赔得起!”
“珠姨娘!”陆华秾忙呵斥了珠儿两句,还朝珠儿使了个眼色,“不过就是一件衣裳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等明日我开了库房,你去挑两件就是,今日是家宴,又是给侯爷的践行宴,姊妹们应该高高兴兴的,何苦扫兴。”
珠儿这才想起今晚是要伺候秦勉的,她赶紧小心翼翼地朝着秦勉看了一眼,见秦勉脸色阴沉,心中就咯噔一跳,再不敢说话。
鹦鹉过来服侍她脱衣裳,她心中的怨气无处可发泄,就借着鹦鹉伺候她的时候,趁着无人注意,在鹦鹉的胳膊上狠狠地扭了几把。
鹦鹉吃痛,却不敢喊出来,小丫头眼圈儿都红了,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本来无人注意,对面的红莲忽然咦了一声:“珠姨娘身边的小丫头是怎么了?病了么?我怎么瞧着这丫头好似哭了呢?”
这一声喊又把众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了珠儿身上。
珠儿气急了,又不敢和红莲呛声,只好讪笑着替鹦鹉解释:“这丫头一吹风就会流泪,方才在外头吹了点风,这会儿正不舒服呢。”
“既然不舒服,那就叫她回去!”秦勉沉着脸,怒瞪了珠儿一眼,“你原先是在郡主身边伺候的,难道你不舒服的时候,郡主也故意这么磋磨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