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月牙淡淡地瞟了一眼牡丹。
自从她训斥了牡丹几句,点明了牡丹挑唆芍药的小心思之后,牡丹干脆就不装了,说话犀利了许多,这几句话讽刺得珠儿面上失了血色,却又无话可反驳。
瞧着珠儿可怜,陆华秾倒是真心为珠儿辩驳了几句,把错误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侯爷息怒,是妾身管教无方,珠姨娘这个姨娘的位份,是妾身抬举起来的,可妾身这几个月身子不适,没有分出心神来管教约束珠姨娘,致使珠姨娘很多事情不懂,论起来,都是妾身的不是,侯爷若是生气,就请责罚妾身,千万不要怪罪珠姨娘。”
她起身离席,冲着秦勉深深地拜服下去。
因过于憔悴,这一举一动之间,显得陆华秾很是惹人怜爱。
陆华秾又刻意将姿态放得很低,比一旁只顾着给秦勉烫菜烫肉的尹月牙要温柔和顺多了。
外人若是不知道内情的,准以为是尹月牙欺负了陆华秾。
哪怕在场,珠儿也是这么认为的。
明明就是尹月牙欺负了陆夫人!
正室夫人的位置就是陆夫人的,当初尹月牙只是陆夫人身边一个小小的粗使丫头,因为顾忌着侯爷上战场,身边无人伺候,成婚当日,陆夫人才将尹月牙送到侯爷身边,照顾侯爷的饮食起居。
谁知尹月牙竟然背着夫人爬上了侯爷的床!还胡编乱造了一套身份,摇身一变,成为了高原郡主,霸占了侯爷的人和心,这不就是背主行为吗?
尹月牙凭什么要教训她?
她如今走的道路,就是尹月牙当年做的事情,谁又比谁高贵些呢?
尹月牙就是个小人,特地安排了今天这一出,就是为了看她出丑,还不如陆夫人呢。
陆夫人才是真心为她好。
珠儿心中暖烘烘的,不由自主就跪在地上为陆华秾求情。
“侯爷,这不关陆夫人的事,是妾身愚钝粗鄙,败坏了侯爷和众位姊妹的兴致,还连累了夫人,侯爷若是要怪罪,就请责罚妾身,不要怪罪夫人!”
此番言辞情深意切,比方才珠儿认错时要真挚多了。
尹月牙的手一顿,微微笑了笑。
没想到陆华秾还挺会笼络人心的。
“侯爷,我已经给你烫了一整碗的菜了,你若是再不吃,等凉了,这肉就不好吃了。”
尹月牙轻声提醒了秦勉一句:“今儿个冷,大家伙儿聚在霞飞阁内,为侯爷和海棠棣棠举办践行宴,就是要吃得热热闹闹高高兴兴的,冬日里想要热闹些,最好是吃锅子,又能自己动手,又吃得开心自在。”
“侯爷就别板着脸了,训斥来训斥去,白白叫锅子咕咚咕咚地烧上这么许久,香味儿熏得大家伙肚子里的馋虫都忍不住了。”
尹月牙一开口,秦勉的火气就消了大半。
座中这么多女人,也只有尹月牙是他真心所爱,对待尹月牙,自然与对待别人不同。
低头一瞧,眼前果然堆了一整碗,都是尹月牙方才烫好了的。
秦勉就捏了捏尹月牙的鼻子,极为宠溺地笑道:“你怎么跟孩子似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忍不住了?你若忍不住,自己吃便是了,非要等我。”
尹月牙莞尔一笑:“侯爷不动筷子,谁敢先动?侯爷不顾忌着自己,也要为牡丹姨娘想一想,她肚子里还有个要吃饭的孩子呢。”
两个人旁若无人,如同寻常夫妻一般说笑,恩爱非常,感情甚笃,好得叫人眼红。
低头行礼的陆华秾心底就翻腾出一股酸意和一股悔意。
若是没有尹月牙这个贱婢,今日坐在秦勉身边的,就只有她陆华秾一个人。
早知会有今日,当初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尹月牙去伺候秦勉,而是等秦勉出征之后,即刻杀了尹月牙。
彼时叫尹月牙去伺候秦勉,陆华秾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秦勉出身寒微,怎能配得上她一个世家女,也只能配她身边的粗使丫头了,叫尹月牙去,明面上展示她的大方体贴,实际上,陆华秾就是在羞辱秦勉。
秦勉的脾气不怎么好,定然看不上尹月牙这种粗鄙的丫头,说不定一句不合心意,就会杀了尹月牙。
借着秦勉的手除掉尹月牙固然痛快省事,更重要的是,秦勉从此以后就会在她手中落下一个话柄。
尹月牙可是她这个当家主母的丫头,秦勉杀了尹月牙,那就是在打她这个当家主母的脸面。
在她面前,焉能不理亏?
可万万没想到,这个贱婢,竟然摇身一变,从姚黄变成了尹月牙,还夺得了秦勉的心,把她害得这样惨!
等她生下腹中的孽种,定然会怀一个秦勉的子嗣,到时候一真一假两个孩子在手,再加上她世家女的身份,她就不信不能哄得秦勉回心转意。
“都起来吧,”秦勉消了气,就轻轻拍了拍手,“今日本是家宴,大家自在吃饭说话,没必要弄得这么严肃,珠姨娘也起来吧,以后若是叫我知道你再苛责身边的丫头,我便二话不说将你发卖了!”
珠儿战战兢兢,赶紧磕头:“是,妾身知道错了,以后必定好好善待丫头,绝不会再苛责她。”
众人这才开始吃喝。
偏生牡丹身边的黄鹂朝着鹦鹉使眼色,叫她先回去,两个人都在角落里站着,等着伺候各自的主子,这会儿说悄悄话,也无人注意她俩。
鹦鹉不敢走,摆摆手叫黄鹂不要说了。
黄鹂却推心置腹地劝她:“你不舒服是过了明路的,侯爷都说了,丫头不舒服,不必到主子跟前来伺候,你就趁着这个机会,早点回去歇着,换了紫萱紫菀来伺候,那两个人可是郡主派来的,珠姨娘纵使有再大的火气,也不敢发呀,你怕什么呢?”
两人自以为无人听见她俩说话,却不知道陆妈妈就站在她们身后。
鹦鹉和黄鹂正拉拉扯扯的时候,陆妈妈忽然一把抓住鹦鹉的胳膊,猛地撸起她的袖子,紧接着便倒吸一口冷气:“老天爷啊,这丫头的胳膊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