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柳时衣只觉得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商祈年…喜欢她?那个温润如玉、家世显赫的商公子…喜欢她这个江湖野丫头?
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完全无法思考,只能傻傻地看着商祈年近在咫尺的、写满真挚情意的脸庞。
就在这时,天空骤然暗了下来。
雨终于落了。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回廊的瓦檐上、石板地上,溅起一片白茫茫的水雾。冷风裹挟着雨腥气,瞬间席卷了整个回廊。
柳时衣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雨惊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冰冷的雨丝被风吹斜,打湿了她的鬓角和肩头,带来一阵寒意。
商祈年也被这骤雨打断。他看着柳时衣被雨水打湿、显得有些狼狈又茫然的脸,看着她眼中尚未褪去的震惊和混乱,心头那点炽热的期盼,仿佛也被这冰冷的雨水浇熄了大半。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迅速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衫,毫不犹豫地撑开,挡在了柳时衣头顶上方。
“雨大了,小心着凉。”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失落。
柳时衣怔怔地抬头,看着头顶那方为她遮风挡雨的天青色衣衫,又看向商祈年被雨水打湿却依旧挺拔的身影。
她心乱如麻,根本理不清头绪。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最终,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只有哗啦啦的雨声,填满了两人之间沉默的空白。
松涛苑内。
沈溯站在自己房门口的回廊下,看着外面骤然变得白茫茫一片的雨幕,微微蹙眉。她想起柳时衣去送商祈年并未带伞,这么大的雨,怕是要淋湿了。
她转身回屋,想找把伞。刚拿起伞,眼角余光瞥见对面萧时的房门开了。
萧时手里也拿着一把油纸伞,正站在门口,目光投向苑门的方向,眉头紧锁,似乎也在担心柳时衣。沈溯心中一动,停下了脚步,没有立刻出去。
只见萧时犹豫了一下,还是撑开了伞,快步走下台阶,朝着苑门口走去。他的步伐显得有些急切,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担忧。
沈溯看着他玄色的背影没入雨帘,轻轻叹了口气。这个石头……她摇摇头,也撑开自己的伞,跟了出去,打算去迎一迎柳时衣。
刚走到苑门口,眼前的景象却让沈溯和萧时同时顿住了脚步。
隔着密集的雨线,只见回廊尽头,柳时衣和商祈年正站在一处。商祈年脱下了外衫,高高地撑起,为柳时衣遮挡着斜扫进来的风雨。他大半个身子都暴露在雨中,雨水顺着他的发梢、脸颊不断流淌,打湿的衣衫紧贴在身上,显得有几分狼狈,但他看向柳时衣的目光,却依旧专注而温柔。
柳时衣被他护在衣衫下,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身形显得有些僵硬。
萧时握着伞柄的手猛地攥紧,薄唇抿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
雨水顺着伞沿滴落,打湿了他的肩头,他却浑然不觉。
他定定地站在那里,像一尊凝固在雨中的石像。隔着重重雨幕,他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也看不清柳时衣的表情。
又来了,那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烦躁和尖锐的酸涩感又来了。
最终,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猛地转过身,撑着伞离开。
沈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了然。
她看着萧时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低语道:“真是个无心无情的石头。明明在意得要命,自己却还浑然不觉……”
他怕是,是真的喜欢上那个没心没肺的丫头了。
她刚想转身回屋,一个身影却风风火火地撞了过来,差点撞掉她手中的伞。
“哎哟!沈溯!你站这儿干嘛呢?淋雨啊?”殷裕咋咋呼呼的声音响起,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凑到沈溯伞下,“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沈溯被他撞得一个趔趄,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没什么。”
“没什么你站这儿淋雨?”殷裕一脸不信,顺着沈溯刚才看的方向望去,只看到空荡荡的院门和瓢泼大雨,“咦?那不是石头吗?他怎么淋着雨回去了?脸色还那么臭?”他收回目光,又看向沈溯,带着点委屈和不满,“沈溯,你最近怎么回事啊?老往石头屋里跑,找他商量事情都不叫我!你是不是觉得我脑子没他好使,帮不上忙啊?”
沈溯被他吵得头疼,懒得解释,只想离他远点:“让开,我要回屋了。”
“哎别走啊!”殷裕却像块牛皮糖似的黏上来,跟在沈溯伞下,“跟我说说嘛!你们到底在密谋啥?是不是跟柳时衣有关?还是跟商祈年那小子有关?我看那商祈年对柳时衣可是……”
他喋喋不休的声音被雨声和沈溯关上的房门隔绝在外。
-
几日后,殷府。
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朱漆大门洞开,宾客如云,车马盈门。今日是殷老太君八十整寿,殷家广开宴席,正如老太君所言:不分贵贱,来者皆是客。整个殷府张灯结彩,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酒香、菜香和喜庆的气息。
柳时衣等人被安排在老太君下首不远的位置,她穿着沈溯特意为她挑选的一身石榴红新衣,衬得小脸多了几分喜气,但眉宇间仍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坐在斜对面的萧时。
萧时依旧是那身玄色劲装,在一众华服宾客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沉默地坐着,对周围的热闹喧嚣仿佛充耳不闻,只是偶尔端起面前的酒杯抿一口,眼神淡漠地看着前方。柳时衣几次想凑过去跟他聊天,都被他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场给挡了回来。
“喂,石头,你耳朵还嗡嗡响吗?”柳时衣趁着老太君跟旁边人说话的间隙,又探过身,压低声音问道。
萧时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见。
“问你话呢!”柳时衣有点急了,声音大了点,引来旁边几道好奇的目光。她连忙缩了缩脖子。
萧时这才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让柳时衣心头发凉的疏离。他唇形微动:“无妨。”
两个字,干巴巴的,说完就立刻转回头,仿佛多看她一眼都是多余。
柳时衣碰了一鼻子灰,心里又委屈又莫名其妙。
这家伙,自从那天自己从商府回来之后,好像就一直在生闷气?可自己哪里惹到他了?她气鼓鼓地坐正身体,端起面前的果酒狠狠灌了一口。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只见商祈年一身月白色锦袍,身姿挺拔,含笑走了进来。他先是向主位的殷老太君恭敬地行了礼,送上寿礼,说了几句吉祥话,引得老太君开怀大笑。然后,他的目光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柳时衣身上。
他脸上带着温煦的笑容,步履从容地穿过人群,径直朝柳时衣这边走来。
柳时衣看着他走近,下意识地想起那日雨中的告白,脸上有些发热,心里更是乱糟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时衣姑娘。”商祈年在她身旁的空位坐下,态度自然得仿佛两人是相识多年的老友,“几日不见,姑娘气色看着好多了。”
“啊…商公子。”柳时衣有些局促地应了一声。
商祈年似乎并未察觉她的不自在,或者说,他刻意忽略了。他微微倾身,声音温和,带着一种熟稔的亲近:“方才见你似乎有些心绪不宁?可是这寿宴太过喧闹?若是不适,我方才看见偏厅备了清静些的茶点……”
两人凑得有些近,低声交谈起来。商祈年谈吐风趣,态度又温和体贴,渐渐让柳时衣放松了些,暂时将萧时的冷脸和那半本残经的烦恼抛到了脑后。
然而,这一切落在斜对面的萧时眼中,却如同火上浇油。
他握着酒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杯中的酒液微微晃动着。他看着商祈年脸上那刺眼的笑容,看着他靠近柳时衣时那种理所当然的亲昵姿态,看着柳时衣从开始的局促到渐渐放松的神情……一股难以抑制的烦躁和怒火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里翻腾、灼烧。
他猛地仰头,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邪火。
“呵。”一声极轻的冷笑从他唇边溢出,带着浓浓的嘲讽和戾气。
就在这时,主位上精神矍铄的殷老太君扶着拐杖站了起来。满堂宾客顿时安静下来。
老太君环视四周,声音洪亮,带着北漠人特有的豪爽:“老婆子我,虚度光阴八十载!今日诸位亲朋赏脸,来给老婆子我贺寿,这份情意,老婆子记在心里了!我殷家能有今日,离不开诸位的帮衬!所以今日这宴席,没有高低贵贱!来的,都是客!大家伙儿,吃好!喝好!玩好!不醉不归!”
“祝老太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太君硬朗!”
宾客们纷纷举杯,高声祝贺,气氛瞬间达到顶点。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再次充满了整个大厅。
宴席过半,酒意渐酣。
商祈年与柳时衣聊得似乎颇为投机。商祈年不知低声说了句什么,柳时衣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眉眼弯弯。
这一幕,如同针尖狠狠刺入萧时的眼帘!他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束缚。
就在这时,商祈年似乎不经意地朝萧时这边看了一眼。他的目光在萧时阴沉的脸上停顿了一瞬,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意味深长的弧度。然后,他微微侧过头,用不大不小、恰好能让萧时看清唇语的声音,对着他问道:“石兄与时衣相熟,可知……她平日喜欢些什么?”
问自己做什么。
柳时衣喜欢什么,他怎么会知道?!
萧时“腾”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满桌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他身上,连主位上的殷老太君都看了过来。
萧时却浑然不顾。他脸色阴沉得可怕。
“抱歉,我不知道。”
“不过我想,她喜欢什么,商公子也不适合打听。”
“商公子如此,倒显得惺惺作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