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干脆就站在小径上等着。

一会儿功夫瞧见一个婆子匆匆走出来，我忙叫顾妈妈拦住她，问她出了什么事。

那婆子面生，也不认得我，给我行了个礼，就说二爷疯了，让她去前头叫人，要把几个舞姬都打发出去。

顾妈妈就又念了几声佛。

“幸亏不是要打发了顾姨娘走，姨娘可不知道，先前我刚来府里，这几个舞姬成日打扮得妖妖娆娆的，一看就不是好人家的女儿，顾姨娘跟她们几个对门住着，兴许就是跟着她们学坏了。”

原来顾姨娘住在了卫可心的院子里。

也不知舒姨娘和闵姨娘住在何处。

这二人身份可不一般，住的院子太小太偏都不行。

我回来几天也没心思打听，紫萱却都摸得仔仔细细。

“这两位姨娘一个住着过溪阁，一个住着翠屏轩，离咱们香雪海远着呢。”

是远。

香雪海都在府里最后头了，偏得不能再偏。

过溪阁和翠屏轩虽然不如正院大，但好歹就在正院后头，也是这府中数一数二的所在。

“姨娘，咱们是要回去，还是在这儿再等等？”

我想了想，才道：“就在那小亭子里等等吧。”

那婆子一会儿领着李忠等人过来，见了我，李忠连忙行礼。

我赶紧站起来还礼。

他此次护送大炮火枪安全归来，是大功一件，二爷已经为他谋得了一个百户的位置，听说八月节后就要去青州府赴任。

“还未曾给百户大人道喜。”

李忠赶忙侧着身子，不肯受我的礼：“姨娘要折煞我了，我能有今日，全靠二爷提携，还有姨娘之恩，若无姨娘识破那通译奸计，恐怕我就没有立功的机会了。”

他这不过是客套话。

没有我，这单生意照旧能做成，只不过要多花些钱而已。

我们寒暄几句，他就领着人匆匆去了小院，不一会儿，先前那个婆子又出来请我进去坐。

“二爷知道姨娘就在外头，就请姨娘进去吃茶，说春日的风虽暖和，可站在阴凉地久了，也容易着凉，叫姨娘进屋坐避避风。”

我暗叹一口气，这是给我近距离吃瓜的机会。

进了小院，一溜四个美人就站在堂屋，正溜着肩膀抹眼泪。

二爷坐在上首，看见我，就招手让我过去坐：“我先借你的人使唤使唤。”

我忙笑道：“什么你的我的，紫萱和顾妈妈都是二爷给我的人，二爷要用，尽管吩咐就是了。”

心里却在念叨，二爷可千万别叫顾妈妈跟紫萱打人啊。

她们俩要是动手，一传出去，府里上下都以为是我要打发这几个舞姬，舒姨娘和闵姨娘说不定要揣测我是如何的刁蛮呢。

还好二爷不是拎不清的人，他只让顾妈妈和紫萱搜那几个舞姬的身，除了她们身上穿的衣裳，不许再有别的东西，就连首饰都不许戴。

搜完了身，二爷又打发几个舞姬回屋收拾包袱，只准带衣裳鞋袜，别的一律不许有。

依旧是喊了紫萱和顾妈妈看着她们，等她们收拾好了，再搜一遍包袱和身上，确保只有衣裳鞋袜。

我不太明白二爷这是要做什么。

“薛阳犯了事，他送来的人，自然不好再留下，何况这几个人原是在外头伺候人的，有些不大安分，你看盈袖与她们住了这些日子，好好的一个姑娘家，竟变成了这副模样，趁早把她们打发出去，府里倒也清净。”

我问二爷要拿她们怎么办：“是就给她们几件衣裳，把她们撵出府去吗？”

舞姬们生得都很好看，又是自小被卖进那样的地方，性子早就歪了，现在放她们出府，只要一出这个门，就有人盯上她们，这个年纪再被卖，那就卖不到什么好地方去了。

二爷笑着看我一眼：“放心，我要为元姐儿和孽哥儿积福，不会这么狠心的，方才我已经问过她们今后有什么打算，她们都说要嫁人，既如此，那就先安排她们去庄子上住个一二年，先学学如何理家管事，等她们改掉了这些习气，再给她们找个好人家。”

“我也会叫人给她们准备嫁妆，不会委屈了她们，只是不许她们在外头提起咱们府上，也不许拿了咱们府里的东西，省得和咱们府里牵连上。”

我果然没有看错二爷。

二爷虽然杀人无数，但却始终心怀仁善。

他不因舞姬身份低下，就不把舞姬当人。

兴许，这也是我心悦于他的原因之一吧。

打发了舞姬们，二爷又问我要不要陪他去一趟正院。

“我还没看过孽哥儿，辛夷，你陪我去，好不好？”

他的声音有些发抖，像是在害怕。

我立马挽住二爷的胳膊：“正好，我也没瞧过大哥儿。”

府里的人都避免叫大哥儿的名字，二爷却叫得这般坦然，他是已经接受并承认了大哥儿的存在。

有这样一个父亲，大哥儿往后的日子，大概不会太差。

我便顺势问起二爷，大哥儿若是到了进学的年纪，会不会送大哥儿去读书。

二爷叹气：“父亲的意思是给孽哥儿请个先生，就把孽哥儿养在府里，不叫他出去见人。”

果然，和我预料的一样。

“那二爷的意思呢？就这么关着大哥儿一辈子？”

想要关着大哥儿，也好歹给大哥儿找个好地方，譬如山清水秀的庄子之类的，把人关在府里，就是好人也要疯了。

“我已经求廖太医想法子了，”二爷无奈地苦笑，“孽哥儿少了一根手指、多了半根手指，这都不算什么，麻烦的是……是他那处多了一个。”

二爷深吸一口气，紧紧地握了握我的手，仿若这样才能找到一点支撑。

“廖太医说，孽哥儿现在身子还弱，等他再大一些，赶着未曾开蒙，就先把他多出来的那处切了，也不知道这个法子能不能行得通，若是行得通，他以后的路，会平坦许多，仕途不可求，但读书明理却不难。”

我真心为大哥儿高兴，刚要说话，正院方向就传来一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