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冤情说破了天,也不会有人敢在端亲王面前为奚家主持公道。
换句话说,今日端亲王若要为了金甲处置奚府,奚府就彻底完了。
没有道理可言,没有冤屈可诉,所谓权力,就是这么霸道。
端亲王身边的侍卫接话道:“京官之中,只有五品都尉是姓奚的。”
端亲王眸光扫向金甲,蜀锦制的龙纹黑靴在金甲脸上不轻不重地踢了个嘴巴子。
“没出息的狗东西,居然被五品官给欺负了,本王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来人——”
众人心都提起了,俱都等着端亲王开口,让京中一户人家覆灭。
奚应芷心一横,忽然提裙冲了出去,“王爷恕罪,车夫不是故意要骂金甲大人,只是一时被金甲大人威势所慑,惊慌失措才说错了话。”
她跪在地上,明明害怕得浑身都在颤抖,却又极力压抑克制。
宛如一只振翅的蝴蝶,有着惊人而脆弱的美丽。
端亲王一时没有说话,坐直的身子缓缓又靠了回去。
“你是在替他解释,还是替他求情?”
他的嗓音里带了奇异的音调,听得周围的人都不寒而栗。
这个女子,太大胆了!
从来没有人敢在端亲王降罪的时候解释,哪怕所谓的罪名可笑到堪称荒唐。
盖因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什么解释都是徒劳,端亲王的狗,的确比普通的京官还要贵重!
“臣女不敢欺瞒端亲王,臣女姓奚,都尉奚松正是小女的父亲。”
奚应芷感受到马车上冰冷得如有实质的视线在她身上打量、逡巡,她极力克制着,才没有让自己落荒而逃。
说不害怕是假的,奚应芷偷偷瞟着端亲王随意垂在大腿上的手掌,心中只觉一阵心悸。
前世多少次,这双手死命掐着她的腰,将她撞向人间极乐。
给予她难以忍言痛楚,也给予她几乎不能承受的刺激。
明明重生后她竭力让自己忘记这个男人。
可只这么一眼,那种滚烫的、喷薄的、迅猛的男性气息,如洪水般冲入脑海,让她连双腿都有些发软。
不怕的,不怕的!
奚应芷给自己打气。
相伴许久,她最是了解端亲王的为人,他冷漠暴戾,毫无道义和怜悯。
最是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
今时今日她若不站出来,以他对金甲的爱惜,奚家必会被降罪,覆巢之下她也不会有好下场,还不如博上一博。
更何况她手中,也不是全无依仗。
深吸几口气冷静下来后,奚应芷抬头,大着胆子跟端亲王对视:
“臣女自知辱骂金甲大人,无论如何解释也是徒劳,小女不敢推脱,只求戴罪立功。”
端亲王眸中现出兴味,“戴罪立功?本王倒不知道,小小奚府,能为本王立什么功。”
奚应芷斟酌着话语道:“臣女斗胆敢问王爷,金甲大人近日是不是总是精神不振,不爱吃东西,反而总是焦躁难安?”
端亲王侧眸打量着趴在一旁无精打采的金甲,冲着奚应芷抬了抬下巴。
她对这些小动作很是熟悉,明白这是示意她继续说的意思。
奚应芷顿时大受鼓舞,说话也快了些:“金甲大人年纪大了,老年的犬儿听觉和嗅觉都比小狗更加灵敏,王爷府中每日都有练武刀戈之声,落在金甲大人耳中会让它不适焦躁。
巧合的是,奚府的马车带了马铃,这清脆悦耳之声吸引了金甲大人,这才有了今日的误会。车夫并非有意冒犯,实在是被金甲大人威势所镇,一时乱了方寸,请王爷恕罪。”
说了半天,又绕回来了。
端亲王一会看看金甲,一会又看看跪在下方,似乎缩成一个糯米丸子的女子,眼底闪过兴味。
京城之中,鲜少有人敢在他面前卖弄口舌。
也鲜少有女子,在他面前还能说出这么一长串的话来。
“这就是你说的戴罪立功?”
奚应芷厚着脸皮道:“王爷平日忙的都是国家大事,臣女自知只是后宅女子,便是想为王爷卖命也束手无策,只能做这些微末小事,也算是为王爷尽心。”
不得不说,耳鬓厮磨许久,奚应芷最是知道端亲王,是个只能顺毛摸的。
这会什么好话都跟不要钱一样往外倒,端亲王神色果然松快了。
只是,端亲王身子缓缓往前倾了一下,声音低沉:“你怎么知道本王府中每日有练武刀戈之声?”
奚应芷心中咯噔一声,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端亲王一手撑着身子,一手在大腿上轻轻地敲打,漫不经心却饱含杀机道:“难道是本王府中,有什么探子?”
这话足够吓破京中所有官员的胆,更遑论一个闺阁小姑娘。
奚应芷顿时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连连摇头,恨不能指天立誓。
情急之下,憋出一句:“不是,不是的,臣女只是,臣女只是爱慕王爷……”
这句话如同一个炸雷,炸得所有人都回不过神。
就连端亲王神秘莫测的脸上也现出惊愕。
奚应芷脸颊红得几乎能滴血:“臣女爱慕王爷,却自知不能相配,所以总是情不自禁关注王爷,故而知道。”
说完这话,她羞耻得恨不能化为一缕青烟,立刻消散在空中。
周围一阵沉默,奚应芷强忍难堪继续道:“不过王爷请放心,臣女有自知之明,绝不会因为男女之情而叨扰王爷。”
长街之上黑压压站满了人,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金甲轻轻地打着鼻息。
端亲王似是陷入无语之中,许久才懒洋洋地重新靠回椅背上,“巧言令色一张嘴,不过,说的话很让本王舒心,今日之事,本王便不追究了。”
奚应芷松了一口气,额间豆大的汗珠扑地落下来,掉到地上砸成两半。
“不过,本王最讨厌投怀送抱的女人,若再有下次,本王砍了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