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时三天,慕蓁熹的简笔连环画完成了。
寥寥几笔勾勒出Q版的吴正珩和慕蓁熹,两个小人一人拿长剑,一人拿梅花树枝向对方发射光芒,连续几页变换场景,走遍春夏秋冬,在最后一页,长剑和梅花枝交合在一起,形成一个爱心的光圈。
慕蓁熹是画完爱心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画了什么,她红着脸把画装订好,躺在床上翻看简易的动画,脸颊不止发红,还发烫。
如此拿着翻来覆去地看,慕蓁熹整整一个下午都在犯花痴,直到日光西斜,屋内变暗了一些,慕蓁熹才恍觉院内十分安静。
把连环画收在床边的小木匣中,理了理衣服,慕蓁熹才出门。
“奇怪,怎么院里也见不到一个人?”
从后院到前院,慕蓁熹在梧桐树下才见到一名丫鬟,“大家都做什么去了?”
“喜儿姑娘……那个厨娘……不在了。”丫鬟脸色煞白,“就在前厅……”
慕蓁熹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你是说香椋?她怎么了?”
丫鬟哽咽着说,“她……她被大人处死了!”
慕蓁熹怀疑自己的耳朵坏了,她怎么听不懂丫鬟在说什么?
回想起新厨娘的惨样,丫鬟浑身发抖,“尚书大人说厨娘乃是别有用心的刺客,先是用火锅谋害平夫人,今日献菜的时候又想刺杀大人,大人下令凌迟处死厨娘,还有上一次的大夫也被抓起来了……”
天地旋转起来,慕蓁熹的眼前全是和冯香椋相遇相知的笑语。
丫鬟扯住了她的衣襟,“高阁出事,祸及三人,两人都……老夫人和大夫人今日出门礼佛,还未归来,你可千万不能出思咎园,等老夫人回来收拾了残局,确保你不会被尚书大人迁怒,你才是真正安全了……”
躲在思咎园里就安全了吗?上一次尚书大人的侍从不照样闯入思咎园将她带走,有什么用?
慕蓁熹推开丫鬟的手,“该来的躲不开,我得去见见香椋……”
整个身体飘飘忽忽的,头重脚轻一般,走了两步,慕蓁熹低喃着什么回自己的房间,从枕头的下面拿出吴正珩走之前给她的玉佩。
“此玉佩是用来保命的。”
少年的话语犹在耳畔,慕蓁熹将玉佩紧紧捏在手掌心,目光中露出不舍和悲壮。
她制止了丫鬟的好意阻拦,一路往前厅去,她看到从前厅过来的丫鬟见到她时,神色惶恐,欲言又止。
所有人都知道下一个赴死的便是慕蓁熹。
可慕蓁熹还是一人前往死场,那里有她珍重之人,她们还未曾来得及做很多美食……
远远的,前厅乌泱泱地围了一堆人,丫鬟侍从都在,还有几名公子小姐。
四公子吴正烽大步走到慕蓁熹身边,“你来做什么,还不快回思咎园!”
不听,慕蓁熹往前走,人群自动散开,她看到了正中央的那两具尸体。
当真是凌迟处死,千刀万剐……
冯香椋破碎的衣衫上显出无数道血痕,在心口处,一把绿色的扇柄直立,鲜血将绿色染成浓黑。
泪水无声流下,果然尚书大人的侍从追了过来,“在这儿,带走!”
慕蓁熹认了命,反抗本来就没有用处,何必浪费力气?
她被侍从毫无尊严地架了起来,艰难地从身上掏出玉佩扔向四公子,“劳烦四公子帮我还给五公子。”
竟是多余的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地面上留下拖拽的痕迹。
晶莹剔透的玉佩落在泥泞之中,沾染上污渍,纤细手指捡起玉佩,有人轻唤,“大哥……是喜儿留下来……”
大公子吴正洹收起玉佩,一言不发离开前厅。
大门处,刚从外办事回来的一名公子下马车,吴正洹直接解开马绳,翻身上马,公子不明所以,“大哥,你这是去哪儿,这么着急……”
“驾——”
马蹄远去,独留公子在原地疑惑,“还未曾见大哥这么慌张过。”
风声咧咧,骏马在一处别庄停下,快速下马,门边的守卫刚接稳马绳,一声“大公子安”还未曾落下,大公子已经进了院。
吴正洹抱拳恳请老夫人和大夫人,“祖母,母亲,请你们回府主持局面!”
老夫人身上的衣衫还未换下,是今日拜佛的那一套,可见也是刚刚回到别庄。
她放下茶杯,面露不喜,“正洹,你失礼了。”
染了泥泞的衣摆掀开,如松柏一样挺立的身姿跪下,“祖母,孙儿知晓,派人前去通报,既您回了别庄,即是不欲管这事儿。”
大夫人心疼儿子,上前扶人,“你知,便回吧。”
“可是,娘……”
吴正洹拿出慕蓁熹走之前留下的玉佩,“这是那丫鬟留下的,道要还给老五。”
昔日玉佩,今日重现,过往烟云在眼前争相浮现,大夫人久久不语。
老夫人起身靠过来,“蛮蛮?”
大夫人一把抓住玉佩,藏进袖中,对着吴正洹轻轻摇头;
老夫人语重心长,“尚书府日进就是一滩浑水,祸不及子女,便莫要管了,越甲如今和我们离心,何苦去招他恨?”
捏紧手中的玉佩,大夫人轻叹,“娘,他恨我,多一些,少一些,没什么关系了。”
“说什么话!你是他明媒正娶的大夫人,只有你的名字能和他并列写进族谱之中,咱们两大家族世世代代永结同心,就是到了正洹这一代,仍旧如此!”
老夫人的话对大夫人已经不起作用了,从她和吴越甲分裂的那一日起,这样的教诲和自我鞭策太多太多,压得她喘不过气息来。
以前那个爱笑爱闯的蛮蛮什么时候消失的,她亦不知,如今活着的,不过是吴尚书的大夫人,两大家族联盟的象征,确保下一任联姻继续传下去的促成者罢了。
可是,这块玉佩是这样的咯手,让她沉寂的心都痛了起来,她不要做那个为了吴越甲心痛潦倒的蛮蛮,她要做回古井无波的大夫人……
她闭了闭眼,“娘,我想回去一趟。”
老夫人长叹,“你也不听话?为了一个丫鬟,惹越甲不快?当初你们之间为什么有隔阂,平夫人为什么能趁虚而入,蛮蛮,你还不懂吗?”
大夫人苦笑摇头,“不一样,从前是因为我爱他,后来是因为他是夫君,是蛮蛮的天,如今,是为了我珍重的人。”
拿过一边的帷帽戴上,大夫人跟着跨上骏马,吴正洹低语,“娘,你可怪我?”
大夫人拍拍他的肩膀,“从心就好。”
骏马一骑绝尘,轻纱飘扬不见踪影,屋内老夫人又念起了佛经,低语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