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凌薏起床梳洗后,去了凌舟胥院里。
她坐在床边,为哥哥念书。
凌舟胥虽是孩童神智,但极喜欢听人文杂记,平常也能解趣。
凌舟胥面容俊秀,他一笑起来,凌薏心情也好起来。
片刻后,凌薏将房内丫鬟全都支出去。
她问凌舟胥:“哥哥还有印象,那日佛堂是怎么起火的吗?或者见过什么可疑的人吗?”
提到火,凌舟胥下意识恐惧。
凌薏立即握住哥哥的手。
“哥哥,没事没事,不想了。”
凌舟胥:“火……”
凌薏给凌舟胥倒了杯水,正要递过去,就听到哥哥低低喃声:“妹妹,有人来给我送过吃的……”
凌薏眼神一凛:“是谁?”
凌舟胥摇了摇头,表情委屈巴巴的,别的就想不起来了。
凌薏让哥哥喝了杯水,安慰:“没事,想不起来就先别想,哥哥先养伤。”
凌薏去外间重新拿了本游记进来。
她刚一翻开,凌舟胥就喊住她。
“妹妹,那人身着绿衣。”
凌舟胥指着凌薏手中书册的封面。
凌薏嘴角平直:“哥哥,那人年纪大吗?”
好半晌后,凌舟胥才道:“大,比刘婆婆年纪还大。”
刘婆子是温氏身边的人。
也就前日的事,凌薏脑中迅速锁定了一个人影。
她苦笑,亲眼见着凌舟胥长大,竟然还能下此狠手。
凌舟胥院子里的人早被温氏清理了一遍,院子里的管事是从温氏商行里调来的,叫莫榆,是负责温氏嫁妆铺子的莫管事之子。
等到凌舟胥睡着后,凌薏才出去,她吩咐莫榆照看好院子。
除了她和温氏外,不允许任何人接近。
-
凌薏回藤英苑收拾一番后,又带着秋竹出府。
凌薏照旧在马车内换了男装。
她的目的地是城南的博戏园。
通俗而言,就是赌坊。
凌薏提前让秋竹下车,让她去买醉香楼的烤鸡。
秋竹:“小姐,那您呢?”
凌薏微笑:“我在附近逛逛,你快去吧。”
秋竹:“可是您一个人……”
凌薏:“我一个大活人,还能丢了不成,你买好了后,就在醉香楼里等我,若是我一个时辰没回来,你就先回府。”
秋竹:“不行呀,小姐,万一有什么事?”
凌薏:“我是小姐,听我的,我会在天黑前回府。”
秋竹最后只能说好:“小姐,那您注意安全。”
二人背道相驰,凌薏觉得自己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了。
凌薏拐过一条街,来到博戏园门口,店小二正吆喝着,打量了眼凌薏上好衣料穿着。
“这位小公子快请进。”
凌薏摇扇,粗声道:“我不赌,我找掮客。”
从凌薏有记忆起,博戏园除了赌坊生意外,还是暗地里的情报暗哨处,只要有钱,没有买不到的消息。
这可比赌钱生意来钱快多了。
不过这项业务知之者甚少。
店小二扯下肩上毛巾,引着凌薏往后院而去:“请随我来。”
后院单独辟了许多小房间,树木遮挡,路上弯弯绕绕的小道交错,店小二递给凌薏一个面具。
“博戏园注重隐私,小公子无需担心身份泄露。”
凌薏刚一戴上,就意外瞥见一道人影从净房出来,又急匆匆去了前面赌坊。
凌薏眼眸一眯。
凌致言……原来在这。
凌薏露出两双眼睛,进了一件厢房内。
没一会,有人推开房门。
是个年轻男子。
“在下姓沈,这位小公子,想要问什么?”
“最新朝堂官员关系图。”
“可,五百两。”
凌薏脱口而出,不免惊讶:“五百两?”
贵是真贵。
“淡定,不要这么惊讶啦,请相信我们的品质。”
沈先生快步拿了本厚厚册子回来。
“我们这个是随时更新誊写的,字迹是工整小楷,还有人物画像,官员生平记事,祖籍,家人年纪职位……你要你想得到的,上面都有。小公子,你可翻前面五页试看。”
凌薏打开,为首第一就是赵家。
标题写着京城第一世家。
沈先生以为凌薏不懂,解释道:“当朝太后、皇后出自赵家,老国公爷战功赫赫,赵家二爷才打了突厥胜战回京,赵家大房长子赵岫如今身居五城兵马司南指挥使,赵家权倾朝野,陛下心腹,被称世家之首,毋庸置疑。”
“小公子,给钱吧,五百两。”
“日后若有更新,小公子只管来找我沈先生便是。”
凌薏又翻了几页,她从怀里取出钱,虽然肉痛,但确实值。
“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凌薏扫了眼目录,目光停在大理寺卿,谢肇厌那处。
小丫头家住崇仁坊,姓谢。
凌薏按着页标翻过去,上面贴了张小像。
大理寺卿,谢肇厌,亡妻,有一女。
兴平五年的状元郎。
凌薏脑中很快出现一道青衫人影。
青年手执素伞,一身青衫裹着高瘦身形,他脸色很白,身体不算好,高瘦的身影立于前方,在人群中极为显眼,他随着其他人一同唤她。
“见过长公主。”
隔着五年的模糊记忆,凌薏记起来了。
原来是他。
过往面容重叠,男子青涩面容变得沉稳深不可测,也难怪凌薏在龙华寺第一眼没认得出来。
与别人不同,谢肇厌只占了一页篇幅,除了官职,祖籍地和一些文章外,再无其他。
凌薏眯着眼:“为何他这么短?”
年轻公子目光一顿,摇扇笑道:“这位谢大人祖籍山野,家中无父无母,为官清廉,没什么好写的。”
这人说得坦然,凌薏却没漏掉他眼中的谨慎。
凌薏合上书,心中有了猜想,将银票递给他。
“我走了。”
“请随我来。”
凌薏将册子塞进怀里。
买卖消息匿影藏形。
凌薏是从赌坊后院小侧门走的,外面是一条小巷,这边多是花楼后院。
以防万一,沈先生说道:“我送小公子去街上。”
凌薏嗯声,没拒绝。
走了没两步,前方几道哭声传来。
“我要给梅娘赎身。”
“滚滚滚,你上次的一两嫖资还没给。”
“我把我女儿抵给你,我女儿可会干活了!”
龟公不耐烦:“这丫头都要死了,晦气得很!”
“妹妹才十岁!你骗我带妹妹来治病,原来是想把她卖了!你这个畜生!”
“我是你爹!”
凌薏走近了看清。
一个身着简陋的中年男子正弯腰朝龟公说话。
不远处,一个少年抱着一个昏迷的小姑娘。
那少年放下妹妹,从袖子里滑出刀就要朝他爹捅过去,结果被龟公与他爹踢倒在脚下,二人围攻,少年硬是一声没吭。
中年男子龇着黄牙:“老子是你爹,还想杀我,你信不信我把你一起卖了!”
“你这个天理不容的畜生,你早晚会遭报应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凌薏在不远处观摩,直到那爹捡起地上的刀要捅向少年时,凌薏才叫停。
“慢着。”
少年见到凌薏,眼中闪过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