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诗婉试探无果，被老祖母强行压下。她按捺不住地猜测，偌大一个林府，杜敏鹃想换孩子怕是没那么容易，只照顾孩子的嬷嬷就瞒不过去。

可若是整个林府都默认了呢？

婴孩儿长得很快，几乎一天一个模样，到满月时，除非是极亲近的人，否则难以分辨谁是谁。

若她从一出生就默许被替换，那到现在长到快要及笄的年岁，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能够证明自己的身份。

就连长相也不行。

先夫人冯洛慈与杜敏鹃是远亲，俩人模样极其肖似，她与林悦娇看起来也有三分相像……

林诗婉将这个可怕的念头埋在心底，一抬头，便见祖母望着她，叹息道：“祖母也不愿委屈了你，可洛慈只留下娇娇儿这一点血脉。那文国公府要冲喜，万一不成，娇娇儿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原本你母亲忌人口舌，想将你低低的许配给她娘家杜氏族里，平平顺顺过一辈子就成。但如今你肯替嫁，至少也是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一辈子锦衣玉食。若文国公世子能借冲喜平安度过这一劫，这莫大的造化，也是你的功德。”

“婉儿，你要好好想清楚，告诉祖母，你嫁还是不嫁？”

林诗婉看着眼前一脸慈祥的老祖母，想起上辈子她因受不了杜家的磋磨，唯一回林府求救的那一次。

老祖母也是这般满脸慈和地对她说道：“你已是杜家人，我如何能管别家事？早说让你嫁给文国公府，就算世子没了，你至多清净一些，何苦受这些罪？如今我如何救你？这可是你自己选的路！”

只因她不肯替嫁，林府托请了先夫人的娘家大将军府出面，硬是强压着文国公府退了亲，那文国公世子撑不过三个月就没了性命，至此林府与文国公府结了仇怨。

林悦娇就算没有她替嫁，照样借着遗孤的身份得到了大将军府帮衬。

而林诗婉那时只想求一个自在安稳、和乐美满，而不是被当作林悦娇的垫脚石做什么冲喜的物件。

但在祖母眼中，不愿听从摆布也成了林诗婉的罪责。

林诗婉上辈子没有怨恨，她以为自己是杜氏亲生，既然血脉相关的母亲都能冷眼看她受苦，她又怎能奢求毫无血缘的老祖母为她出头。

可若祖母知道她和林悦娇身份颠倒，那这一切就太可怕了。

老祖母竟忍心眼睁睁看着她尝尽苦楚！

现在更是亲手推她进火坑！

说什么世子夫人，也是先有世子，才有世子夫人，若文国公世子还有一丝希望，文国公府又怎么会想出冲喜这般无奈之举？何况文国公世子这一劫根本度不过去！

林诗婉早已洞悉了自己的命运，文国公府是绝不肯闹出二嫁的笑话来，她最好的下场就是在富丽堂皇的国公府里建一座庵堂，自此紧门闭户，日日诵经，亲缘寡绝，孤老终身。

林诗婉闭上了眼，沉声道：“我嫁。”

这是她唯一的出路。

只有这条路，或许能让她有机会找到自己身世的线索，否则她一辈子都会被杜氏拿捏在掌心。

“好！你是个识大体的孩子！”老祖母一抚掌，笑着对杜敏鹃道：“婉儿最是懂事，如今你也放心了，快快准备着与文国公府商议替嫁一事，想来文国公夫人不会拒绝…婉儿真真是娇娇儿的救星，就连八字都与娇娇儿生得一模一样……”

“是，是。”杜敏鹃也忙擦了泪应声道：“婉儿是该为娇娇儿挡这一劫，也不枉当年姐姐救我一命。这都是姐姐保佑，才有娇娇儿的造化。”

同堂三代欢喜不胜，林诗婉瞧着这和乐融融的景象，心头发冷，眼含讥嘲。

林府一场好算计，想拿不值价的继室“拖油瓶”替换大将军府的矜贵外孙女，也不看文国公夫人能是那般好糊弄吗？

林诗婉想起上辈子文国公夫人的威风，不由得心底又生出几分忐忑。

若是文国公夫人不许替嫁，宁可悔婚，那她所有的打算也都是一场空。

不过，若是文国公夫人的威势能借她一用，没准她能得偿一半的心愿。

替嫁一事商议停当，杜敏鹃就忙着给文国公府和大将军府递帖子，林诗婉找到翠屏出了静宜居。

把林悦娇拖下池塘的另一桩好处就在这里，杜敏鹃只顾得上林悦娇，反倒没空给翠屏拢规矩，只命人将翠屏关了起来。

翠屏一见林诗婉，哭道：“小姐你没事吧？夫人听说大小姐落水赶了过去……夫人有没有罚你？”

林府上下，谁不知林诗婉是府里唯一的外人，而杜敏鹃苛待林诗婉更不是什么秘密。

跟在林诗婉身边的翠屏，只会比林诗婉遭受更多恶意和欺凌。

上辈子在杜府，翠屏为了救她遍体鳞伤，幸而最后那场大火前，翠屏不在她身边……林诗婉不由得想，此番若能顺利嫁去文国公府，至少翠屏能够平平安安，不受凌辱。

见翠屏浑身上下除了哭得红肿的眼睛并无异样，林诗婉松了口气，摇头道：“没有。回去吧，你得帮我找几样东西。”

林诗婉在林府没有任何依仗，林府上下都被杜氏把持，她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或许是冯洛慈亲生女儿的可能，这也是她重活一世，决意要查明的真相。

林府中有一座小祠堂，里面挂着一张冯洛慈在世时的绘像。

每逢节庆祭祀，林府的小祠堂都会打开，林诗婉也有机会瞧见那画像上的人。

冯洛慈出身大将军府，有着一般女子所没有的英气。绘像上的她不施粉黛，不饰金银，只一根玉簪绾发，一袭白裙曳地。

以前看那绘像，只会觉得这世上竟也有这般神仙似的人，现在回想，林诗婉心中一痛。

若她真是冯洛慈的孩子，逢年过节，只能以杜敏鹃女儿的身份在角落里叩拜生母，林悦娇则堂而皇之跪在那灵位前，口称母亲，手指却紧抓着杜敏鹃的衣裙……冯洛慈若在天有灵，该是多么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