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统领是镇抚司总领,直属皇上管辖,只管二品以上的大案要案奇案。一个江湖名不见经传的白衣,杀了曲县一家子平民百姓,此等小事,你来让本统领插手?”景云谪挑眉,斜睥着她,面露不悦,再道:“真当本统领整日闲得跟你一样,只会弄花弄草,裆里撒盐。”
陆观音站在屋内正中间,对面上首坐着的就是景云谪。
他依旧一身黑红的广袖衣袍,翘腿坐在太师椅上,侧腰抵着椅子把手,手肘拄在一旁桌几上,手中还端着一盏白玉茶盏,置在唇边要喝不喝的。
陆观音知道他会这般讽刺说,心里也早有准备。
可听到他最后那四个字,表情还是明显被噎了一下。
又扯着嘴角陪笑道:“我知道,景统领您事务繁忙,这等小事让您插手费您心神了。但,七仲他犯的可不只是杀害岳丈一家的罪,我的人去曲县无意间还探听到一个重要消息。”
说到这儿陆观音偷瞄了景云谪一眼,见他在听,就继续道:“当年他被人打得奄奄一息丢在乱坟岗,乃是因为他替人科考,科考上榜后,遭人卸磨杀驴,才被人害的。只是还吊着一口气,被他岳丈救了这才活过来。”
说到这顿了顿,继续道:“而那抓他之人,正是当今许丞相许钦州,为的就是替他儿子许笳替考。”
许钦州的儿子许笳,虽不是纨绔,但听说不是聪明的,考乡试都三四次才过。
她猜着许钦州应该也是怕儿子科举考不上,第一丢面第二许家后继无能人,地位不保。
所以才想出替考的险招。
而恰巧,她也知道许钦州是朝堂上公然和景云谪作对之人,景云谪要查案办案,很多言行都受许钦州掣肘。
且这让景云谪不爽好久了。可许钦州乃当今丞相,手握要权,朝中一半官员也为他是从。
景云谪也奈何不了他。
可现在,陆观音把许钦州这么一个大把柄交到他手里,就相当于雨天送伞简直送到他心坎上的。
所以,她自不怕景云谪再嫌事小,不肯插手七仲杀岳丈一家的案子。
陆观音眨了眨眸,瞧着景云谪那张妖冶俊脸,又暗想。
其实当时答应帮曲婼庭时,她本没想着来找景云谪,最开始她想得很简单,就是把这事闹大,先舆论毁了七仲的名声,再用舆论逼得京兆府尹不得不公开审理此案。
但没想到有额外收获,得知了此事,她这才想到来找景云谪谈,让他帮忙的。
而且有他出手,会更稳妥防止陆慕瑕再横插一手,也更有胜算。
拢回思绪,陆观音神色清然,抬起眼来,一双浅灰色眸子望向坐在上首之人,等着他说话。
只见他在听到她最后这一句话时,神情总算有了变化,眉头微动,掀起眼皮,深邃冷凝的桃花眸和她视线相撞。
神色看不分明,默了一瞬才幽幽开口:“替考?许钦州之子许笳?”
“是。而且七仲他极其擅长临摹字迹,只看一眼,就能将任何人的字写得一模一样!且,我听说七仲和许笳有七八分像,稍加易容,让他扮作许笳去科考,验身这一遭未尝不能通过!”陆观音垂眸又补充道。
这些自不是那护院查出的,而是上一世她的魂魄听到陆慕瑕说过七仲不仅擅长临摹字迹还和许笳相像的话。
当时无前言无后语,只这么一句话她不觉得有什么,但听到护院探查的消息后,她才联想到一起的。
景云谪眸底神色暗涌,眼睫微垂,盖住了一半的瞳孔,看不清神色,却只能瞧见那睫羽的影子根根分明映在下眼睑,像羽毛落在上面。
瞧去,宛如画卷上垂眸沉思的美少年,俊美得万物失色。
陆观音看着这么一张妖冶的脸,心中知他是玉面修罗,那颗心自也稳如磐石,丝毫不被动摇。
她神色静然,垂眸安安静静等着景云谪说话。
可等了好一会,不见面前人开口,时间一久,就寂静得她有些心慌。
复盘刚刚自己的话,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后悄悄抬起眼皮来朝坐在上首之人瞄去,却被对方逮了个正着,吓得她忙又垂下眼来,咽了口唾沫,声音发紧,又道:“此事真假,统领只需着人去曲县调查一二,自是很快知晓我说的真伪。”
“我只求统领能告知京兆府尹,让他公平公正受理曲婼庭的案子,能让七仲杀害岳丈一家的罪行,公之于众,也让曲家死去的人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景云谪一边听着一边拿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一寸寸地扫视着眼前人,门外白光从身后打在她身上,把她一身白衣照得透亮,玲珑身躯一览无余。
记忆回溯,盈握软腰似还在手边。
视线上移,一侧脸颊被照得莹白透亮,一半的唇瓣也被光打着,更显红润。
明暗交错,那张脸这么瞧去,倒是能入眼几分了。
他捏着茶盏的指尖,不知何时有些泛白。
但他表情不变,眼底的冷漠亦是不减分毫。
视线徘徊了好一会儿才从她身上缓缓移开,落在手中半盏茶杯上,捏着茶盏的手那指尖这才恢复淡粉色。
沉吟片刻幽幽开口:“平民百姓的命自也是命,讨回公道将恶人绳之以法是应该的,本统领相信京兆府尹肯定也和本统领想得一样的。”
这话一出,陆观音紧绷着的身子当即就松了下来,吐出一口气,展了笑颜,连忙道谢:“多谢景统领!”
“只是,本统领好奇,你帮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所为是何?”景云谪又开口似是无意间反问。
他挑眉正凝视着她,那双桃花眸仿佛能看透人心。
闻声,陆观音刚放松下来就又心头一紧,声音发干细声解释:“实在是听了她的遭遇,我心生怜悯,这才想要帮她的。而且世道女子活路艰难,也只有女子帮助女子才能过得下去不是?”
陆观音觉得,此时她就如同被扒光了衣服让他看一样,几乎是下意识的心虚和窘迫。
可明明,就算是景云谪调查也查不出她是因为想护住弟弟,才借刀杀人的。
好在默了一瞬,景云谪像是信了她的话,没再问什么。
大发善心挥手,她这才慌忙出了镇抚司府。
可一出府,就见喜宝正在门口来回踱步,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
看见她总算出来了,皱着眉头上前焦急道:“大小姐,二公子他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