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廊庑下高椅上,手中端着小而精致的酒坛,打开盖细嗅了嗅的景云谪。
神情漫不经心,抬眸望向站在院中央的长青,语气缓而闲适,“你这么喜欢饮酒?正好,我给你准备了几坛,让你好好喝一喝。”
话音刚落,长林就拎着两坛酒走了过来,正放在石桌旁,把盖子猛一打开。
正是两坛子刺鼻的药酒,里面还爬满了活着的蜈蚣!
长青一瞅顿时吓得一阵头皮发麻,“不是,主主子,属属下不爱喝酒,真的!这,陆姑娘送来的橘子酒,属下只闻了闻,一口没喝,这不就拿来给主子您了!”
要不是他正要喝酒时,看到长林来找他,长林这小子还算厚道,告诉了他主子就是因为陆姑娘送的酒。
当下他就立马盖上了盖子,狗腿子般跑来把酒献给主子。
还顺道就把陆观音拜托他的事都一字不落告诉主子了。
可他都如实招来了,主子怎么还让他喝那可怕的蜈蚣酒啊!
景云谪似乎没听到长青的话一样,只眼睛微眯,黑亮的桃花眸里窥不见神色。
他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放下酒瓶,修长玉手端起酒杯置在鼻息闭眼闻了闻,橘子清香夹杂酒香。
不那么寡淡无味,倒是惹人想喝。
他仰头一饮而尽,睁开眸子微虚着眼盯着手中空杯,才开口,“不爱喝酒,那正好,蜈蚣酒开胃,尝一尝,保不齐日后爱上喝酒了。”
说完,他掀起眼皮瞟了长林一眼。
长林会意,当即端起石桌上的酒坛,就要往长青嘴里灌。
长青哪里肯啊,那时撒丫子就满院子跑。
边跑边指着长林吼,“长林,你,你别过来啊,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长林:“现在可以不是。”
“好你个死长林,臭长林,啊啊——”长青满脸恨恨地还正骂着长林,一点不念及他之前对他的好。
话说一半就见他猛地追了过来,一眼就看到开口的那酒坛里面密密麻麻爬的都是蜈蚣。
吓得他尖叫一声,撒腿就又开始跑了起来。
边跑边骂长林,骂完长林骂主子,不就是陆姑娘找他办事送给他一坛酒么,他都没喝,也都给主子了,主子怎么这么小心眼!
骂完主子,心里万分懊悔,日后陆姑娘再找他办什么事,给他送什么酒,他是死活不敢收了!
这蜈蚣酒,实在太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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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府蒋家蒋成功,是不学无术不成功的浪荡子。
生平最爱,饮酒,赏乐,逛青楼。
拢月楼,醉生雅阁内。
蒋成功左拥右抱,饮一口酒亲一口怀里的娇人。
醉眼朦胧,满面桃花,后抬眼瞥了一眼正坐对面,正襟危坐,满脸的不自然,佯装正人君子的冯青栢。
轻笑道:“冯兄问一年前那场菊花宴上我说过的话?我说得多了去了,冯兄问的哪句?不过,你提到的陆家贵女陆观音当时落水之事,那确实是个意外,也是宴会结束后,我才听说的。”
“池边铺的石板松动,陆观音是恰巧走过,因为石板松动才落水的。”说到这儿蒋成功还眯着眼睛淫笑一声,调侃他道:“虽然陆观音那日戴着面纱,但听闻,陆观音容貌瑰丽,姿容似观音,气质清丽出尘呢。这一年你艳福不浅吧?”
又望着窗外眼睛微眯,长吁一口气,有几分羡慕道:“哎,要不说你小子好运气呢,她嫁给你可真是便宜你了。”
冯青栢听到他羡慕的话丝毫没觉得开心,反而拧眉,一脸的严肃,只开口问,“那场落水不是陆观音故意的?你当时不是说她就是故意落水的,说是她喜欢我,才这么设计只为嫁给我的?”
闻声,蒋成功面上醉意褪了几分,神情一顿,眨巴眸子瞅了冯青栢好一会儿。
须臾,才猛然仰头拍腿使劲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冯兄在说笑?我当时就是一句调侃的戏言,戏言冯兄也当真,你可真是太逗了!”
“你刚刚问我记不记得一年前的话,不会就是这个吧?”他充满讽刺一问。
见对方一脸窘然不说话,就知道他猜对了。
那嘲笑得就更肆无忌惮了。
直到笑得蒋成功脸都僵了,肚子都笑疼了,才止了笑声。
道:“那时陆观音是首辅贵女,整日深居简出,外男根本没见过几个,怎可能会暗暗喜欢你,又怎么会设计这一出损她自己名声的事,只为嫁给你?”
“冯兄,您这孔雀开屏开得也太过了吧!”
蒋成功的笑声讽刺声,冯青栢只觉得异常刺耳,就像是有无数根棉针疯狂涌入他的耳朵一样。
有没钻入耳朵的,直接刺到脸颊上,刺得脸烧得滚烫,脸色也红一阵白一阵。
再回想到之前三次被陆观音丢出葳蕤轩,她看向自己拿厌恶的神情,说得那些他以为是欲擒故纵的话。
原来,当初不是她设计嫁给他,那只是意外,她当时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是谁!
原来,她对自己根本没一点喜欢,不想自己留宿葳蕤轩是真的不想!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自己自作多情,自导自演误以为她喜欢自己!
他的脸只觉得如火在烤。
羞臊得现在简直无地自容。
而后,他几乎是跑着出了拢月楼,急忙上了马车,可也没让马车回侯府。
只是漫无目的在街上一圈圈驶着,直到他脸上滚烫的感觉总算消退了一些,天光散去也黑了,他才让马夫驾马回侯府。
回了侯府,他不自觉就到了葳蕤轩门口,他其实还死鸭子嘴硬,不想相信的。
想要来问一问陆观音,只要她表现出一点对自己的好感,他就能骗自己她是喜欢自己的。
可,强大的羞耻心让他止步。
也是这时,听到院内绿梅的声音,说是补药来了。
这句话恍惚间把他的思绪带回到第一次他说要留宿葳蕤轩那次,他就是看到下人端来补药,以为是她故意用补药暗示他留宿。
现在才明白,那补药只是给陆观音她自己喝的!
根本不存在什么暗示不暗示!
都是他在自以为是,自作多情!
突然,一阵羞臊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怪不得,那药他当时喝着味道偏酸,和赵媚儿给自己熬制的补药一点都不同!
冯青栢拉回思绪,这会儿是一点儿脸都在这儿待不下去了,逃也似地朝自己栢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