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转一响,外加一套三大柜!”
“我们家客人多,五十桌一桌不能少!”
“你爹既然死了,这房子也没什么用,去大队登记到我这丈母娘名下很合理。”
“还有……”
林建平只觉得脑袋疼,耳畔响起此起彼伏的哭声,鼻子里充斥着焦糊味。
睁开眼睛,待眼前的景象从模糊到清晰,林建平立时愣在了当场。
自己正跪在一张堆满了香火和食物的灵台前。
台上,正摆着一张黑白相片。
香火缭绕。
灵堂?
“爹?”
林建平看着黑白相框有点懵,爹不是已经死了好久了吗?
怎么这相片还这么崭新?
顺着哭泣的声音扭头看去,左手边是同样跪在地上,低声抽泣哭着的中年妇女,一对低着头的青年夫妻在两边搀扶着她。
右手边站着一个表情不忿的中年男人,戴着那个年代独特的蓝色劳动帽,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女孩的胳膊。那女孩梳着两根麻花辫,一根已经散了,脸上还有被打的手指印,胳膊上也有几处淤青。
“妈、哥嫂、张叔……?”
“玉秀!”
“这……怎么回事?
林建平心头巨震。
印象里,爹都去世三十多年了,没道理这时候来祭奠啊?
母亲面容也年轻了很多,虽然长了几根白发,却还没到癌症之后,躺在病床上枯瘦如柴的程度。
至于哥嫂……还是一副新婚燕尔的幸福模样,俨然还没离婚。
隔壁村的朱二花张叔,早些年就搬到了镇子上住。
而他手里攥着的女孩,正是自己爱而不得的初恋,张玉秀!
林建平掐了掐自己的胳膊,顿时疼的一哆嗦。
不是梦,那就是……
重生?!
林建平“咕咚”吞咽了一下口水。
自己竟重生到了1981年,父亲过世,摆灵堂祭奠的那一天!
这天,是自己人生的转折点!
父亲过世后,哥哥嫂子迅速分家,霸占了全部家产。
原本走到谈婚论嫁的恋人,也因为分家后拿不出高额彩礼,被迫取消了婚约。
眼睁睁看着青梅竹马嫁给了别人,新婚当夜自杀。
一切的悲剧,都发生在这短短一年。
不止一次,林建平幻想自己能重新回到这一年,挽救一切遗憾。
却没想到如今,竟然愿望成真!
母亲的低声哭泣,又在耳边响起:
“亲家母,建平和玉秀的婚事,是在我丈夫生前就定好的,彩礼我们也已经给了……”林建平的母亲抹了抹眼泪,差点没给朱二花跪下。
“现在提个死人还有意义吗?”
“队上的王二也想娶我女儿,彩礼是你们家破自行车的两倍还多!”
“再说了,玉秀她弟还等着这笔钱讨媳妇,你们家那点东西能娶个什么?”
“今天我来,就是把这话说明白,婚约取消!”
“玉秀你出来,你爸在家怎么跟你说的,跟他们说一遍!”
朱二花扯动手臂,张玉秀重心不稳,一个趔趄竟跪在了地上。
“玉秀!”
林建平连忙扶起眼前的女人,虽然粗布衣衫、小脸蜡黄,却能看出姿容清秀。可不正是自己前世心心念念数十年的玉秀!
“建平哥!”
玉秀脸上满是泪痕,却猛地抬起了头,抓着林建平的胳膊站起来,看向父亲,满面泪痕的哭腔道:
“妈,我不退婚!”
“我张玉秀就是死,也绝不嫁给王二家那狗畜生!”
“我这辈子生是建平哥的人,死是建平哥的鬼……”
“妈,你再逼我,我就去死!”
说着,竟然不知道从那里掏出一把大铁剪刀,顶在自己的咽喉!
“你个贱蹄子,撒什么欢,敢跟你妈这么说话!”朱二花大怒,扬起巴掌就要抽,浑然不顾剪刀已经在秀白的颈间,刺出鲜血。
“住手!”
“你再敢动手,今天灵堂里还得躺一个!”
林建平大怒,抬手一把扯住朱二花的胳膊,怒目厉声呵斥:“朱二花,我看你是玉秀的亲妈,一让再让!”
“你要再敢逼玉秀一步,你就跟我爹作伴去!”
说着,一把握住玉秀的小手,将女人挡在身后。
前世,这一幕把林建平吓傻了,呆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张家在灵堂前面这么一闹,林家自觉颜面扫地,自己又凑不出更高的彩礼,自觉理亏,不敢吱声。
最终眼睁睁看着玉秀被嫁给了本村颇有几个小钱的王二家。
结婚当晚,玉秀上吊自杀。
让林建平悔恨终身。
既然回来了,他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他不能再懦弱下去了!
“建平哥……”玉秀两眼泛起泪花。
“没事,玉秀,别怕。”他转过身给心爱的姑娘擦掉眼里的泪水,安慰一声,回头冷声道:“不就是彩礼吗,我就是砸锅卖铁也给你凑齐!”
“逞英雄?好哇!”
“还是那句话,想娶玉秀,就老老实实拿出来三转一响加三大柜。”
“不然三个月之后,老娘让你喜酒也喝不到一杯!”
“亲家母,三转一响……这彩礼,这是要人命啊!”母亲闻言慌神,她伸手向朱二花,却被无情地甩开。
“三转一响”在那个年代可谓尽人皆知。
“三转”指的是缝纫机、自行车和手表,“一响”则是收音机,都是稀罕物。
有了这“四大件”的家庭便算是较为富裕的小康家庭了,向来只有那些省城的人能买得起,周边几个生产大队,还没听过谁家能把这些凑齐。
更别说还要加一套“三大柜”。
林建平没有理会,直起身,朝着朱二花道:“三转一响,外加三大柜,可说话算话?”
“当然!只要你能在三个月内凑齐,玉秀就嫁到林家!”朱二花斩钉截铁,看着林父的黑白相框:“不然,就让你爹拉我一起下去!”
围观的人都觉得到此作罢,心中暗自可怜林家。
谁不知道朱二梅是队上第一泼妇,林家碰上他家,只能自认倒霉了。
“好!”林建平沉声道。
“呸,我看你小子能硬气到什么时候!玉秀,回家再好好收拾你!”
朱二花“呸”地一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抬手就要抓玉秀的胳膊。
“建平哥,俺不想回家,俺想留下……”
玉秀下意识的往后躲。
林建平见状点点头,拍拍玉秀的手背。
“你自己回,玉秀这段时间,就住俺家。”
林建平抬头,冷声道。
摊上这么一个泼妇妈,玉秀回家也没什么好日子。
不如留在自己身边。
“你个小浪蹄子,还敢留在野汉家,老娘扒了你的皮……”
朱二花哪能容忍,这要传出去,她还怎么把女儿嫁给王二。
说着就张牙舞爪上来,要拉扯玉秀。
“滚!”
林建平一发狠,抄起地上的红砖砸出去。
朱二花被吓了一跳,慌忙跳出门外。
围观的人哄堂大笑。
林建平顺手把木门一关,任由朱二花在门外又喊又骂,框框砸门,小院的劣质木门被推的嘎吱作响。
林建平顶住大门,死活推不开。
好一阵,眼见没效果。
这才气的转身回家了。
回头一看,
玉秀不知何时,竟然换上了粗麻孝衣。
一副披麻戴孝的娇俏摸样。
看的林建平眼都直了。
“我进了林家,就是林家儿媳,给公爹戴孝是应该的。”
林建平愣愣的点头。
一下午魂不守舍。
晚上,玉秀无处可去,只能和林建平挤在一个房间。
狭小的床板上,躺着两颗悸动的心。
“建平哥……”林建平一回头,正对上玉秀坚毅的眼神。
二人滚热的鼻息瞬间交织在一起,玉秀的脸微微泛红。
“我晓得你对我好…”
玉秀突然忍不住了,伏在林建平的肩膀上,低声哭诉:“但三转一响那不是玩笑的,我爸妈是钻到钱眼里了,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放心,你建平哥有办法……”
林建平亲亲拍着玉秀的肩膀,安慰着,却没想到玉秀语出惊人:
“要不,你先把房契要回来,假装退婚,我们私奔吧……”
玉秀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低声道,“我还有点钱,我们去省城…”
“我可以帮有钱人家洗衣服、做缝补!”
“要是活难找的话,我还可以去扛大包!”
“咱们找一个我爸妈找不到的地方,结婚生子,跟你一辈子……”
私奔!
林建平望着眼前的女孩,眼角渐渐湿润。
他没想到玉秀会为了他做到这一步,这个年代思想远没有后世那么开放,私奔对女孩子的影响太大了。
要是在某些落后地方,甚至抓住会被公审!
前世自己太窝囊了,竟然连这么好的女孩儿都保护不了!
林建平深吸一口气,紧紧攥住玉秀的手,恳切道:“玉秀,你相信我,三个月后,我会凑齐彩礼,堂堂正正娶你过门!”
玉秀眨着眼,嗯嗯点头。
虽然她不知道建平哥有啥办法,但只要俩人待在一起,她就心安。
秀白的胳膊,缓缓抱住林建平的胸膛。
两颗心紧紧贴在一起。
嗅玉秀身上的香气,林建平心中长舒一口气。
望着眼前的玉人,狠狠的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