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石?
李维闻言,眼神微微一凛。
火石是什么?
它是五万吨级以上的大型流浪要塞所必须的点火钥匙,它负责驱动要塞的超大型燃气轮机,并作为算力核心,协调行走装置的同步运动。
简单来说,谁掌握了火石,谁就掌握了流浪要塞,谁就是废土的王。
看来洛雄的野心,比他李维,更大。
但是人在废土,没野心岂不是活的比蜥蜴还不如?
李维随手拈起几只油炸小蜣螂下酒,嘴里嚼地嘎嘣脆,幽幽开了口。
“火石有一个是一个,全在帝国手里,哪次往‘赤心’那边送,不是弄得阵势浩大,连苍蝇路过都要挨两枪。”
赤心要塞是李维所在的骸骨高原上,唯一的流浪要塞,它替沙海帝国做事,对整片高原收税,每十年一次,用海量财物,向远方的沙海帝国购买火石。
黑水镇已经够肥了,但它只是戈壁废土上富甲一方罢了,骸骨高原要比前者大上许多倍,黑水镇比起赤心要塞充其量是个大点的垃圾堆,即便拿到了火石,消息一旦走漏,不用到明天,黑水镇当晚就要完蛋。
拿命去搏是小事,李维身为“夜鬼会”成员,而且是高阶“夜游鬼”级别,赏金很高,但李维明白许多事并非拿命去搏便能行,况且人也没法真的把脑袋天天拴裤腰带上。
干这笔火石买卖就等于惹上赤心要塞,等于惹上了骸骨高原最强势力,这与一群戈壁帮派搏命完全是两个概念。
“我不接。”李维拒绝。
说这话的同时,李维把酒杯放到腿上,一有动静,他可以立刻拔枪。
洛雄毫不意外李维的回答,他打了个响指,酒保送上一本满是干涸血迹的操作日志。
“看看。”
李维单手接过,警惕翻阅起来。
李维眉头先是皱起,又舒展开来,不消一支烟功夫,他便看完了。
“原来13号矿区的矿难这么来的,一颗从地底工业遗迹挖出的火石。”李维说道。
半个月前,黑水镇东南方的13号超导矿区被熔炉结晶蜴袭击,一夜间整个矿区沉入地底,一道沉没的还有李维暗设的个人补给点,没想到丢了笔小钱,却等到一个发大财的机会?
“那片地下遗迹所在的区块,一直是剥皮人公司在经营,矿难动静太大,收尾太仓促,所以,我推测剥皮人一开始并不知道下面有遗迹,甚至会有火石。”洛雄笃定道。
“线人呢。”按惯例,李维不该问消息的来源,这次事关重大,他得问问。
洛雄替了李维剪了一截雪茄烟灰作为回答。
李维手指敲起沾血日志的封皮,思索道:“这种消息哪家知道都不敢传开……剥皮人公司怎么说也是赤心那边挂号的武装,上贡给赤心,高原南边的生意指定赏给他们……你确定赤心那边不知道?”
李维刚说出来,便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
野心呐,人人都有野心呐。
李维摘下雪茄,冲洛雄脸上喷了口烟气,说道:“有火石在,剥皮能调动的重装车队肯定倾巢而出,至少两台武库重卡,两位数的强袭战车和爆弹摩托,配上飞空小子、跳帮队什么的,小一百号人起码的,哦还有……”
“你要多少?”洛雄打断道。
“先付7成。”李维伸出左手,拢起食指拇指。
“好。”洛雄说道,立刻示意酒保前去取款,几分钟功夫,酒保回来,提来两个箱子。
洛雄把两个手提箱交给李维,说道:“二十颗24k纯度的单质晶石,每颗一千克,总价两千万。”
李维打开沉甸甸的手提箱,单质晶纯净无暇,比蒸馏水还清澈,真货无疑。
面对如此财富,李维不禁为之微微恍惚,他阖上手提箱,说道:
“你是真信得过我啊,不怕我吞钱跑路?”
“钱是小事,你有门路,一千万买到死城的内区地图不难,但是禁区地图,还有里面沙海帝国的部署,一亿也买不到,赤心根本没这个权限。”
“别说骸骨高原没有人知道,整个太平洲也没有多少人知道。”
洛雄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平静道:“但是我知道。”
李维差点一口酒喷出来,乐道:“你从前是当过沙海帝国紫绶执政,还是说你其实是太平洲土皇帝“妘家”生在外边的继承人?”
洛雄显然并不觉得这个笑话有意思,他从西装马甲里摸出一个系着圆球的项链,说道:
“看看这个。”
李维脸色霎时凝重,接过项链,审视起这个格外小巧的框架圆球,他一向极稳的手此时竟微微颤抖。
圆球受李维轻轻一拨就旋转起来,放置在吧台上,竟然在高速旋转中不偏离原位一丝一毫,圆球镂空外壳中的多根框架轴条彼此多重交互、多重递进,呈现出细腻而震撼的工业美感。
“这个东西,这种仪器,出自哪里,什么意义,我想你比我明白。”洛雄说道。
李维想要拿起圆球,但洛雄攥住他的手腕。
“火石归我,东西归你。”洛雄在李维恋恋不舍的目光下,把圆球放回怀中。
“之后,禁区详细地图,我本人手绘给你。”
李维听罢,无奈道:
“成交。”
李维伸长胳膊,把洛雄的啤酒杯夺了过来,把他几乎没动的冰啤一饮而尽。
“剥皮人的护卫车队预计两天后横穿戈壁,穿过毒蝎石林后,与总部车队汇合,到了地方,我买通的内鬼会给你发信号。”洛雄说道。
“拿到火石后,在老地方交货。”
酒杯重重墩下,李维抹干净嘴巴,他从头到尾不问洛雄要火石做什么,收钱办事,他问了前因已是犯了忌讳,再问后果,便是打脸。
两个男人彼此握手,洛雄突然说道:
“夜鬼出没,百鬼夜行,别翻船了。”
李维斜了眼忽然操心起来的洛雄,哼了声说道:
“老子,是夜游神!”
……
……
李维走出酒吧,穿行在山洞中,此刻正午刚过,是废土一天中最酷热的时分,地表足有120度摄氏度,没什么绝活的话,暴露在阳光下死路一条。
载具山洞内各色人等往来,做梦也想不到擦肩而过的李维,手上竟施施然提着两个合计五千万的手提箱。
李维从容走进开凿在岩壁里的私人维修间,钻进拦截者里,打开驾驶座下的保险箱,李维从一堆码得整整齐齐的纯晶中,取出了一个与洛雄那只圆球,几乎一模一样的球体。
李维手指拨动起球体,放在仪表盘上,可是圆球没一会儿便歪歪扭扭摔倒,完全比不上洛雄那只稳定。
“谐振陀螺仪,这老逼登确实没框我……”
李维父母早逝,李维记事以来,这个陀螺仪便传到他手上,听养大他的氏族长老说,这个源自死城禁区的物件,是氏族光荣的象征,是废土复兴的根本,死城,就是氏族的宿命之地。
长老还说过,这个物件,陀螺仪,藏着推翻帝国的秘密。
当然了,与氏族的其他孩子一样,李维对此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直到氏族在李维少年的某个夜晚,被沙海帝国血腥清剿,几乎所有族人被屠杀殆尽,只有寥寥十几人走脱,而李维的陀螺仪,也是那时替他挡了一发子弹而损坏。
从那天起,李维便发誓,有生之年,去死城,找到氏族的宿命,他自己的宿命。
再轰烂这个天杀的沙海帝国!
“啪!”李维正保养着拦截者,半拉屁股露在外面,结果被人给用力拍了一记。
妈的,这娘们怎么进来的?
李维回身看见洛水,这娘们侧着身子,举起右手,伸开五指,笑嘻嘻道:“身材蛮结实的啊帅哥。”
李维脱掉黢黑的手套,一身机油味地走到洛水背后,然而这娘们早猜到李维想做什么,硬是不让他转到身后。
算了,硬上吧。
烈火瞬间点燃干柴,七拼八凑的拦截者经受了数不清的撞击,维修间里只听到避震器弹簧嘎吱嘎吱的工作声,灯光剪影,大汗淋漓……
一阵鬼哭狼嚎后,洛水仰面倒在拦截者的引擎盖上,撩拨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有气无力道:“狗东西,你下次能不能轻点,真的好痛啊~~~。”
李维揉了揉自己的公狗腰,冷笑道:“喂女人,是你先挑战的我!”
他看了下挂钟,嘬了半支烟道:“太阳快下山了,我该出发了。”
洛水闻言一愣,她半身坐起,宽袍遮不住她小麦色丰腴的身材,和从前一样,她破口大骂起李维办完了事就开溜,真是提了裤子不认人,毫无情趣。
李维懒得理她,把准备好的食物、清水放进后备箱,李维一件件搬着,洛水倚着车门边看边骂,就是不挪屁股。
渐渐地,维修间里只剩下搬东西声,与喘息声。
“这次我爸给你派的活儿,不太容易吧。”
李维瞥了洛水,埋头干活,丢出一句话:“什么时候容易过。”
一片窸窸窣窣声,洛水袅袅挪步过来,趁李维稍停之际,把一只表戴到了他手腕上。
“送你的。”
东西是只西铁城,废土上没什么工业,有点产能造子弹都来不及,手表这种装饰性的消费品,手工价极贵。要么就是从废墟里挖出来的文物,这块西铁城若是真货,可不是三千块的价钱。
洛水又递上一个烫金了李维名字的珐琅彩烟盒,里头装满了优质烟卷,她细声说道:“别老是抽差烟。”
“谢了。”李维说道,把东西收下就坐进拦截者里,插上车钥匙。
“哎,你这次干完了,不如就留镇上吧,我爸肯定收你的,我哥那边也一直缺人……”洛水趴在车窗上,低低道。
李维想了想,却把话咽了回去,挠了挠她的手心,又揉了揉洛水湿哒哒的脑袋瓜,然后转身上了车。
“轰”的一声,拦截者启动,不多时便出了黑水镇,冲向了广袤戈壁。
……
……
两天后,戈壁某处悬崖上。
戈壁入夜后气温骤降,温度在零上几度徘徊,寒风刺骨,暴露在野外久了同样有冻伤冻死之虞,但比起白昼动辄八九十摄氏度,那种连钢铁都能烤红的温度来说,已经很利于人的出行了。
李维披着伪装网,他架着一杆外形极粗犷的大狙,趴在悬崖边一动不动。
夜晚的废土凉快了不少,蛇虫鼠蚁趁夜出窝,厮杀做一团,大的吃小的,小的被吞进了肚里也在拼死反抗。
今夜月光清亮,狙击镜里,戈壁一览无余。
慢慢的,李维身边的小石子细微颤动起来,远处,一长列烟尘好比沙暴般推进!
要多少辆重卡战车,才有如此动静,才能掀起如此规模的尘土!
李维调整狙击镜,清晰看见每一辆战车上,都插有绣着红色小人的旗帜。
剥皮人公司的车队!
制霸废土的流浪要塞,它的核心,那颗无价的火石,就在车队之中!
一枚枚粗如手掌宽的子弹,不,是炮弹才对,立在李维手边。
7.62毫米?
12.7毫米?
14.5毫米?
都不是!
这是35毫米穿甲榴弹!
去他妈的!
对什么狙!
李维这挺家伙,是穿甲狙击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