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定忙道：“金大侠，快到这里来。”她见俩人的样子，怕水珠与赵剑平对他不利，或是动起手来误伤金念如。必竟，赵剑平和水珠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武功比自己还高，又未知金念如与他们的交情，见俩人张牙舞爪，急忙开口。

金念如忙道：“多谢师父关心，在下这条命贱得很。”

静稳忙对无念师太道：“师父，这位金大侠就是那天夜里在孔家打死石民的金念如大侠。一一金大侠，这位就是我师父无念师太，这位是武当的清风道长。”

金念如急忙拱手。道：“晚辈见过俩位前辈了。”

无念师太听说他是杀死石民的英雄侠少金念如，心里肃然起敬，当晚的事，静定静稳自然不敢隐瞒，本来功劳也不全是金念如的，说到底他不过碰巧做了一回英雄罢了，功劳不是没有，但绝对没有她的徒弟大。难得可贵的是，此人杀了一个臭名远扬的淫贼，怕连累别人自报家门；偏是第二天，荆州官府及被害人家出赏四处的找他，他又不知那里去了。近来世风日下，后起一辈中，能真正行侠仗义的人并不多，又都是侠义中人，不由心生敬佩。急忙还礼道：“不敢！不敢！贫尼痴长几岁，实是少见识，金大侠年少英雄，先前又救了我静如静烟俩个劣徒，贫尼愧不敢当前辈，金大侠称贫尼为无念即可。”

金念如笑道：“前辈莫要过奖了，在下与静如静烟俩位师父的事，在下不过一时气愤，说了一句气话，姓石的要来杀在下，在下不过还手自卫罢了，算不上帮忙，至于这个石民，在下刚巧酒醉睡在路上，听得人叫喊，才爬上墙头便与他撞在一起，仔细计较起来，不过偶然碰到罢了，算不上侠义。若论事实，倒是静定静稳与他打了半夜，应该是俩位师父的功劳。”说完，托着酒坛便大喝几口。又笑道：“若说在下行侠仗义，说出去，连在下自己也不相信。”

无念师太听他一说，愈发敬佩。做了好事一口往外推，死不承认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侠少，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口中不说，心中却道：“江湖上后起之秀，大多都是做了一点好事都拿出去卖，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像金大侠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侠客，只是不知他是那位侠丐门下？”

清风道长怔住了，上次见金念如虽然他也十分脏臭，然而面貌依稀可见。此时的金念如连垃圾也比不上。不由脱口而出：“你就是上次救静如静烟的金念如金少侠？”这会儿，他像被人点了穴位似的，张着嘴，自觉也十分失礼。

金念如笑道：“荆州一别，在下这样子倒令前辈失望了，前辈安好？”

“好好好！多谢金少侠关心了，老道很好。”一时之间，这位久阅人世的出家修行之人也语无伦次了。

非但是他，连狂手屠夫赵剑平也怔住了，走近来打量他，他实不能相信这个就是和自己喝酒的金念如，当时的金念如脸没那么脏，看到的虽不是他的原貌，也十分俊俏，如今连人都不像了。

水珠、清风道长、无念师太见他刚才大叱金念如。都知道这个人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武功又高，怕他对金念如下手。一齐上来。几乎异口同声：“你想干什么？”几乎同时间，将金念如拦在身后。清风道长和水珠都知道金念如的武功不怎么样，情急之下，清风道长的拂尘，水珠的长剑都指着赵剑平，倒把赵剑平吓得倒退几步。

赵剑平大拍其头。叫道：“你就是和我喝酒，肩上被人砍了一刀的金念如？老弟，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了？”

金念如大笑。道：“赵老兄贵人事忙，那会记起在下这个垂死之人？”说完又哈哈大笑，竟有少许悲怆，笑完之后，又托起酒坛一阵鲸吞牛饮，直喝得干干净净。这一下烈酒下肚，非但肚子涨得难受，头也愈来愈重，他本来就喝得差不多了，加上此时一阵牛饮，眼帘便有些难挣了，只是面前有许多相识的人，自己倒下去睡，未免失礼，强自支撑着，自觉舌头变大了。说道：“这、这酒不错。”

赵剑平走前二步。叫道：“老弟，你为何变成这样子？”

水珠叱道：“姓赵的，站住，你不要找借口近来下暗手，金少侠我已认识他三年了，每次见面都差不多是这个样子，滚开！”

金念如怕他们打起来，急忙抢前一步。道：“我们都是相熟的，水小姐，退后一步罢。”

清风道长和无念师太听他一说，退出二步。心里极奇怪，这俩个黑道的魔头也和金念如相熟？

赵剑平像受了侮辱似的。跳起来叫道：“难道你认识我不认识？难道我赵剑平老糊涂了？我狂手屠夫赵剑平是什么身份？会是下暗手的小人？”

水珠冷冷的道：“至于你认识不认识金少侠倒不要紧，你是否老糊涂与我无关，只是你会不会下暗手，那就只有天才知道。”

赵剑平气得头顶都冒烟了，双手握着拳头，跳起来大叫道：“放你的狗屁！你这小丫头找死？敢说我是下暗手的小人？”

金念如担心他们打起来，想开口相劝，只是他强自支撑了这么久，再也支撑不住，“平一一”的一声，醉倒在地。

水珠与赵剑平交手已很多次了，论武功自是难分上下，自是不怕他，本想狠狠的涮他几句，却见金念如已倒了下来，只好忍了下来，但又心有不甘。只好恨恨的说道：“老匹夫！姑奶奶今天没空跟你扯皮，以后有机会，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着，就走上前想去扶起金念如。

赵剑平气得哇哇大叫：“来来来！拣日不如撞日，今天就看看谁跪地求饶？”

水珠大怒，跳了起来。叫道：“好！老东西！我见你年纪大了，没几天好活了，让你三招。”

赵剑平自觉头顶冒烟了，水珠说让他三招，比被她打三记耳光更加屈辱，为人一生，未曾被别人如此小看过，跳起有二尺余高。叫道：“放你的狗屁！你几时胜过我赵某人？敢说这样混帐的话？我今天要不把你打得跪地求饶，我便不姓赵。”

“你不姓赵也好，跟姑奶奶我姓水好了。”

“你……”

清风道长见俩人的样子，好像就快动手了，急忙闪身拦在俩人中间，双手一摇。道：“俩位息怒！俩位既然都是金念如的朋友，也都是朋友……”他还没有说完。俩人同时大叫：“谁和他是朋友？”叫完之后，怒目而对视，像二匹饿极的野狼。

“好好好！都是贫道的错，现在金少侠饮酒过量，我贫道见他面色不好，想必是烈酒所伤，大好青年，青春侠少，英雄豪杰，竟沦落到如斯田地。现在不知只仅是醉了，或许还有别的事，俩位即使不当贫道是什么人，也见在金少侠的金脸上，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好吗？”

其实清风道长对俩人一点好感也没有，有的只是反感，他仍道门正派武当掌教；这俩个人对他来说，都属于黑道中人，自古正邪不二立，有好感才怪，刚才还差点和赵剑平三言不和打了起来，本来也不打算与他们说话的。但转头一想，不知这个金念如到底是什么样的来头，有什么背景，百毒魔女水珠在江湖上可是出了名狠毒难缠角色，别人望她一下，说不准也有性命之忧，倒没想到她对金念如也有好感，想必金念如也有他的过人之处。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自也跟墨差不多，金念如此等英雄侠少，若能改变水珠的杀人魔性；江湖上多一个侠士，少一个杀星，未曾不是江湖的福音。

清风道长想到这点，倒没想到男女之间的事去。只是觉得狂手屠夫赵剑平这样的老江湖，也对这么一个终日醉生梦死的人如此见重。必定有什么玄机，不然的话，别人要跟他称兄道弟，莫说只个经常喝酒的人，即使真是“酒鬼”也得重死一次。

但清风道长又那里知道，狂手屠夫赵剑平见重金念如只是觉得金念如像个男人，有几分胆量，其实并无深交，须知赵剑平盛名之下，武功不及他的，宁愿见鬼也不愿见他。像清风道长这种正道中人又不屑与他为伍，生平见到的都是胆小之辈；偶尔见到一个胆大的，便如获珍宝一般。

至于水珠和金念如的相识最初，还是在长沙。几个流氓之辈，见到水珠长得貌美，不知此女杀人真的不会眨眼。在一边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当时旁边有几个带刀佩剑的英雄豪杰竟没人开口，那怕是说一句话。倒是金念如从地上爬了起来，从道义说到礼义，为此被人打了几拳头。水珠正想杀人之际，冷不防从地上爬起一个垃圾般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来，在她看来，这个像垃圾的人比任何人都可爱。一来二去，倒是交情不错的朋友了，只是水珠从相识金念如到以后每次见面，这个人都这般，也就见怪不怪了。

狂手屠夫赵剑平和百毒魔女水珠见堂堂一个武当掌教说话口气这样的软，这个脸面是不能不给了，只好都对哼一声，各自转过脸去，都不作声。

清风道长见他们转过脸去不再扯皮，知道他们都愿意给自己三分脸面，便蹲了下来给金念如把脉。其实他也知道金念如是过量喝酒而已，不会有什么事，只是怕俩人打起来才这么说，然都说出口了，假假也要伸手去摸一下。心里不由可惜：“可惜大好青年，青春侠少，却沦落到终日醉生梦死，自暴自弃！唉一一”想着间，右手搭向他的脉门，不料一把脉，登时变了脸色，不能自主地叫道：“奇怪了，怎么会有这种事？”

无念师太一见。急忙叫道：“他有什么事？”

清风道长说道：“他的内功虽不怎么样，可到底也有江湖上三四武师的内功。”

狂手屠夫赵剑平向来看清风道长不顺眼，闻言冷笑一下。说道：“这又有什么奇怪的？用得着这样大惊小怪？吓了我一大跳，你少见识罢了。一个人纵然不学内功；但各门各派的刀法剑法等招式，也有些调气的法门，在学手脚刀剑的同时，跟着招式的变化的同时，多少也有些内力的，人身本来就有先天真元在母胎带来的，人若没有了精、神、气、血，还是活人吗？学武之人不过是加以运用调息，加以壮大罢了！只是仅仅学些狗屁招式，没有同时修炼内功，终其一生，也难成大器，你连这么一点见识也没有，还当甚么武当派的掌教？”

赵剑平这一番话说得十分尖酸刻薄，连旁边听到的都生气了，可清风道长居然不生气。仍旧说道：“这样的道理我老道也懂少许，我不是奇怪这样的事，我是奇怪他体内至少有十七八种内家真元似的，却是每一种真元都微不足道，十几种加起来也未必有三流高手的修为，只是内家真元过多，杂七杂八的，不能融汇一至，水火不能同济，龙虎不能交合，阴阳不能互补，只在身体经脉各处游走，各自为主，不能汇入丹田，有反而不如无。”

赵剑平一怔。道：“真的？有这样奇怪的事？”说罢，急忙蹲下去伸手去把金念如的脉门，他略懂岐黄之术，加上修习内功的人，医术或许不懂，对于人身经脉穴位倒十分在行，伸手一摸之下，自己也觉奇怪了：“真的，奇怪了，真是奇怪！难道我这位金老弟拜了十七八个师父不成？可他的武功我就不觉得怎么样，看来他拜的师父也是些混饭吃的家伙。”

无念师太道：“江湖上一徒二师已经十分少见了，即使做师父的不计较，也不可能去拜十几个师父吧？既然内家真元不一样，门派便不一样，天下有这种奇怪的事？”

众人一听，又大觉有理，旧时礼节极严，讲究的是一日为君，终世为尊；一日为师，终生是父。做师父的即使想自己的徒弟武功高强，为自己挣面子，不计较自己的徒弟不拜师，或以义父、义兄之类的名称去学艺，当徒弟的也不可能见人就去认义兄义父吧？即使自己想，别人也未必想有个义子义弟的。

水珠问道：“那他体内为何有这么多种的内家真元？”

众人便觉水珠这个问题是天下最难答的问题了，都被问得哑口无言。

清风道长苦笑一下：“自然是他自己才知道。”

静如说道：“如果金大侠有这么多种内家真元，都修炼到一流高手，都十七八种了。怕是武林中的前辈高人程峰也不是对手了，不就天下无敌了？就是传说中鬼手大侠也不如他。”

清风道长等人听他提起五十年前的鬼手大侠，都不由打个冷战，自觉背门的冷汗便出来了，千古黄巢第二人，一代杀神鬼手大侠朱天乐，灭少林，毁天山，杀人之多，手段之凶狠，仍是千古武林第一人。即使他已死了五十余年，现在被静如一提起，清风、无念、赵剑平三人仍觉冷汗流了出来，或许他们的年纪大了一点，年轻之时，早就听过鬼手大侠的事迹。

无念师太叱道：“闭嘴！少见识别乱说，若人笑话！”

静如到底年轻，鬼手大侠灭天山，毁少林，杀人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对她来说太遥远了，遥远到不觉恐惧，听得师父一叱，低下头去。心里却想道：“不是这样么？都十几种内功了，都成了一流高手，不是天下无敌么？”

清风道长道：“幸好他的内功不深厚，如若不然，这么多种内家真元在体内不能相融，阴阳不能互补，不能龙归苍海，气聚丹田，各自为政，相互冲突，怕是人就不行了。”

赵剑平道：“他这样子，生跟死有分别么？”

无念师太道：“可惜了此等英雄侠少了。”

赵剑平道：“这样子怎么出去见人？帮他洗干净罢了，换身衣服才行。”

清风道长道：“往北十余里有个小镇，有间客栈，我老道昨天就是在那里住的。”

赵剑平道：“我吃点亏，扛着他走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