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
春色满园,一群衣着光鲜的贵女,正笑语盈盈地簇拥着当中那位少女。
少女身着烟霞粉襦裙,体态纤弱,貌若小荷,正是近来因“小福星”之名誉满京城的尚书府嫡女姜绾心。
“心儿妹妹这对耳坠子,色泽纯正嫣红,我听说这等品相的红珊瑚极为难得!”
“我听家里祖母提起过,当年你娘亲苏夫人在及笄宴上便是戴了一整副‘赤霞映雪’的珊瑚头面,艳惊四座!”
“谁不知道心儿是尚书府的掌上明珠,月前刚过了十六岁的生辰礼,这对耳坠子,定是苏夫人为心儿准备的贺礼。”
姜绾心脸上极快地闪过一抹不自然,随即又道:“不过是寻常饰物罢了,诸位姐姐快别取笑我了。”
“哎?说起来,今日这般重要场合,苏夫人……又不来吗?”
姜绾心秀眉轻蹙:“你们也知道的,我娘亲身子一向不好,春夏之交尤易染恙。”
正说话间,一道纤细却挺拔的身影目不斜视,从众女面前走过。
有消息灵通的贵女立即低声道:“喏,那便是秦王殿下亲自从青州寻回的小医仙!”
“她发间的羊脂白玉红宝簪,该不会是金缕阁那件镇店之宝吧!难道是秦王殿下所赠?”
“瞧着不过及笄之年,能通什么岐黄之术?心儿可不信。”姜绾心声娇柔,“况且既为医者,这般盛装艳饰,未免失了本分……”
立时有贵女掩口附和:
“瞧着就是个贪慕虚荣的女子!”
“说不准,想借此攀个秦王外室当一当呢!”
三言两语间,这些贵女就被姜绾心的意有所指,引起了对云昭的轻蔑与敌意。
云昭侧过脸,目光在姜绾心的耳坠停留片刻,一个月前……也是姜绾心的生辰吗?
真巧。
前世她与姜珩认亲那日,清微谷满门被戮之时,也刚好是她的十六岁生辰。
她故意自上至下打量姜绾心一番,唇角似笑非笑:
“你面色白中透青,肝郁!
唇色淡而微紫,心虚!
这般体质,我劝姑娘还是少费些心思搬弄口舌,否则——恐怕难延嗣续。”
这是说她难生养?!
谁不知道近来京中盛传的八卦之一,就是姜尚书府的嫡女有望嫁入东宫?
这话若是传到宫中,可就有意思了!
众人当即哗然,几个与姜绾心不睦的贵女已掩袖低笑。
姜绾心盛名满京,走到哪都是众人称赞,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她猛地伸手欲抓住云昭衣袖:“你站住!”
谁知云昭似早有预料,步履轻移间裙裾翩跹,恰避开她的擒拿。
姜绾心用力过猛骤然扑空,惊呼着向前栽去!
恰在此时,一道修颀如竹的清隽身影迅疾而至,稳稳扶住险些狼狈摔倒的姜绾心。
来人身着月白锦袍,眉目清隽如画,正是素有“兰台公子”美誉的姜珩。
他长眉紧蹙,面染薄霜,正要斥责何人敢如此无礼,抬首瞬间,却猛地对上了云昭的目光。
姜珩面色骤变,恍若白日见鬼。
姜云昭?月余前清微谷,她明明和那些同门一样身中化功散,却突然七窍流血,凌空掠起,朝他诡笑着堕入山谷之中!
那场景,几乎令他夜夜惊梦,直到今日!
她怎会没死?!
连姜绾心都察觉他的僵硬,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兄长,怎么了?”
云昭似笑非笑,直视着他,一字一句清晰道:“又见面了,兄长。
这一世她重生的时机不好,仓促之下只能以血咒脱身。
假死之后,确认那些黑衣人不在谷中,才折返清微谷,收敛师父和同门的骸骨。
这一声“兄长”,叫得姜珩浑身一颤。
“兄长?”姜绾心蹙眉,视线在云昭和姜珩之间来回逡巡,“这人是谁?她为何也称你兄长?”
姜珩已强自镇定下来,语气冰冷:“不过是个妄图攀附富贵的乡野女子罢了。心儿,你性子纯善,离这等居心叵测之人远些。”
“乡野女子?”云昭轻笑,“那日初见,兄长可不是这样说的。”
姜珩猛地上前一步。
碍于众目睽睽,他压低声线,疾言厉色地警告:“休要痴心妄想,追来京城亦是徒劳!
姜家,绝不会认你这来历不明的野种!姜家千金,唯绾心一人,此生不会更改!”
“话可别说太满,兄长。”云昭悠悠一笑,眸光冷冽,“我等着你抬轿铺路,恭恭敬敬迎我回家!”
身后,姜绾心与几位闺秀频频侧目。
有人疑道:“不是说,她是秦王请来的?怎与兰台公子也似旧识?”
姜绾心轻轻摇首:“我家兄长,向来洁身自好。”
姜珩前不久才被圣上钦点为新科状元,兰台公子,出了名的清冷不染尘俗,京中不少闺秀,对他芳心暗许。
立即有人附和:“定是那姓云的女子不知廉耻,蓄意纠缠!”
姜绾心没说话,揪着手帕的指尖却渐渐攥紧,她身姿楚楚地上前:“兄长?”
云昭侧过脸,朝她翘了翘唇,转身便走。
姜珩低声道:“心儿,兄长还需应酬几位大人,你先去入座。”
“嗯。”姜绾心乖巧应声,目送兄长挺拔清冷的背影。
旋即,她目光一转,如淬毒的针,刺向云昭。
“给我站住!”
姜绾心眸中厉色一闪,自袖中抽出一柄珊瑚折扇,挟着风声直朝云昭脸上抽去!
云昭似背后生眼,反手轻巧一格一推。
姜绾心只觉手腕一麻,手中那柄太后御赐的珊瑚折扇,竟反朝身后脱手——
“啪”的一声,正正掴在一旁低头经过的婢女脸上!
婢女痛呼了声,脚下踉跄,手中捧着的紫檀妆盒应声坠地!
盒盖弹开,一支流光溢彩的点翠羽簪摔落而出。
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热热闹闹的棠棣苑,霎时一片死寂。
在场无人不知,这是长公主最宝贵的发簪,因这簪上的鸟羽,是嘉乐郡主八岁那年在围场亲手射落、亲手挑选……
婢女眼角至颧骨被扇骨刮出一道狰狞血痕,她却浑然不觉疼痛,只死死盯着那断羽,浑身抖若筛糠。
姜绾心也吓得愣住!
但很快,她扶起婢女:
“殿下息怒!心儿没能拿稳御扇,致使婢女受惊,摔坏了宝簪……”
她一边说,一边怯生生瞥向云昭,“云姑娘并非有意,她初来乍到,想是不懂京中规矩,才不小心绊倒了心儿。
殿下要罚就罚心儿吧,万万不要牵连他人……”
这番主动揽责的话,如同投入油锅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周遭贵女们澎湃的“正义感”。
“心儿,你何必为这种粗鄙之人开脱!分明是有人不知礼数,故意冲撞!”
“正是!若非被人蓄意算计,怎会将御赐之宝轻易脱手?”
三言两语,所有过错尽数引向云昭,将她置于众矢之的。
不远处正与几位大臣攀谈的姜珩脸色冷漠,看向云昭的双目,透出一种刻骨的嫌恶。
长公主目光痛惜地掠过断簪:“本宫生辰宴上,摔落御赐之物,损毁郡主遗珍——
云昭!你该当何罪?!”
贵女之中,已响起毫不掩饰的嗤笑与议论:
“真是平白带累了秦王殿下的清誉!这等不知所谓的人,合该立刻撵出京城!”
“御前失仪,损毁御物,不好好受上五十脊杖,岂能轻易了事?”
云昭清晰瞧见姜绾心眼底的得意,她口唇轻张,背对着众人对她一字一句道:“你死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