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故作惊愕:“姜小姐,你我今日不过初见,我为何要故意绊倒你?”
说着,她故意笑的刺眼:“还是说,因为我身为医者的几句良言规劝,就让你记恨至今?”
“这小医仙之前说,姜小姐肝郁心虚,不宜生养……”
“真的?天呐,那岂不是……”
众人的关注点,迅速从到底是不是云昭故意使绊子,转移到了姜绾心能否生养的八卦上!
姜绾心当即涨红了脸:“你——!”
云昭叹了口气:“可能真是这样,否则方才姜小姐何必用御扇掌掴我呢?我不过轻轻避开,那扇子就甩在了那位无辜的侍女脸上。”
姜绾心急道:“事情绝不是她说的那样,心儿冤枉!”
“够了!”长公主冷声打断,她并非昏聩之人,但宝簪毁损仍是事实!
“纵使起因不在你,宝簪损毁亦是事实!此簪于本宫意义非凡,岂是口舌之争所能弥补?”
“殿下,”云昭再次开口,声音沉稳如山,“若民女说,此簪尚有转圜余地呢?”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她缓步上前,俯身拾起那支断裂的羽簪。
“民女不才,或可一试,为殿下修复此簪。”
“云姑娘。”姜绾心轻咬着唇,柔声劝道,“这宝簪是点翠工艺,碧霄鸟羽柔软易折,怕不是那么好修补的。”
“心儿,你管她作甚?”一旁着鹅黄衫子的贵女笑着道,“有些人啊,怕是没见过这等好东西,以为是用浆糊粘的呢!”
又有贵女道:“说不定等下就要说,需要针线缝一缝,真真儿是要笑死人了!”
长公主面色微冷,看向云昭的目光,透出几分疑虑。
“姑母,既有人主动请缨,何不让她一试?”男子清冷威严的声音骤然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
来人一袭玄色暗金螭纹锦袍,龙行虎步。
面容是一种极具侵略的俊美,肤色冷白,凤眸深邃,让人如临寒潭,竟是多年不曾出席各种宴席的秦王萧启!
“真是稀奇!秦王……他竟出府了?”
“瞧着气色似比往年好些,难道这小医仙真有几分神通?”
席间低语窸窣,又迅速消弭于那迫人的威仪之下。
满座公卿命妇,谁人不知“玉面阎罗”性情冷戾,不喜交际?
在场这些人,竟谁也不敢率先开口问候。
长公主眼底漾开真切喜色,忙示意添座:“渊儿,过来姑母这边。”
待萧启入座,长公主看向云昭,盯着她问道:“你说能修复羽簪,有几分把握?”
“八成。”云昭眸光清定,不闪不避,“请殿下允民女一试。”
得到长公主的默许后,云昭凝神静气,金针轻挑。
一点金芒流转,似有灵犀暗渡。
众人只见那断裂的羽翎竟似被无形丝线牵引,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弥合。
不过瞬息,羽簪已完好如初,碧蓝的色泽甚至更胜从前。
满场响起一片压不住的抽气声。
先前那几个出声指责云昭的贵女离得最近,个个瞠目结舌。
连姜绾心都双眸微瞠,指尖不自觉地微颤,一张娇颜隐隐发白。
她下意识地望向长公主,可长公主的目光却已轻飘飘从她身上掠过,全副心神都凝在云昭身上。
周嬷嬷疾步上前,双手微颤地接过羽簪,仔细查验后,难以置信地奉予长公主。
长公主抚摸着光滑如初的羽翎,眼中震惊与欣喜交织,面上尽是失而复得的庆幸。
“给本宫戴上罢。”
周嬷嬷上前,簪好羽簪,悄然朝那受伤的婢女轻轻摆手示意。
婢女感激地望了云昭一眼,低头疾步退下。
“来人,赐座,就坐在本宫身旁。”长公主性情飒爽,毫不掩饰对云昭的激赏与好奇,
“看来,渊儿寻来的这位小医仙,果然有几分玄妙。”
坐在另一边的太子萧鉴也抚掌轻叹:“妙哉!果真神乎其技!”
唯有秦王,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冷峻。
众贵女各自落座,长公主仿佛这才注意到姜绾心还孤零零地站在当中。
她目光淡淡扫去:“姜姑娘也受惊了,回去好生歇着吧。”
姜绾心轻声应是,指甲狠狠掐入掌心,目光悄然看向坐在长公主身畔的云昭。
不想云昭也定定瞧着她,目光沉凝,落在她脸畔那枚嫣红的珊瑚耳坠。
前世,姜珩说是奉父亲姜世安之命往青州寻人,而娘亲也因思念,在家中日夜垂泪。
但方才她听得很清楚,姜绾心生辰那日,母亲赠给她自己最宝贝的珊瑚耳坠。
她很想亲眼见一见自己的爹娘,亲口问一问他们,姜绾心只是养女,为何能得到他们无尽娇宠?
而她这个嫡亲的女儿,为何却人人弃之敝屣?
前世将她囚禁于暗室日夜折磨,为姜绾心献祭了鲜血乃至性命,她的爹娘究竟一无所知,还是也是其中帮凶,甚至是……主谋?
*
适逢长公主生辰宴,各家贵女纷纷献上贺礼,各显所长——
只因早有风声,今年春日宴的彩头,乃是一个月后碧云寺佛诞日的第一炷香。
宰相之女宋白玉,率先送上《百寿图》。
百个不同字体的“寿”字巧妙汇聚成一个磅礴的大寿字,字字风骨清峻,引得长公主连连颔首称赞。
之后,有擅女红的贵女送上苏绣荷包,也有武将之女送上亲手挖来的千年老参……
不多时便轮到姜绾心。她盈盈起身,缓缓展开手中画卷。
画纸之上,牡丹盛放,秋千轻荡,其上粉雕玉琢的女童拈着一朵“魏紫”,回眸浅笑,眉眼明媚。
竟分明是那位失踪三年之久的嘉乐郡主!
满堂瞬间寂静,随即爆发出阵阵惊叹。
长公主端着琉璃盏的指尖微微发颤。
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倾,胶着在画卷上的双目涌起恍惚之色。
就连素有“京中第一才女”之称的宋白玉也自愧弗如:
“心儿妹妹此画,匠心独运,情意深重,白玉甘拜下风。”
周遭贵女们交换着眼神,羡慕、嫉妒、了然皆有——
在场这些人,谁不知那碧云寺第一炷香的机缘?
闻空大师十年一卜,只批凤命。
此前得此殊荣的,无不是母仪天下或命格极贵之人。
今年这春日宴的彩头,看来要花落姜家了!
一道素影倏然上前!
云昭端起案前那盏犹带温热的清茶,手腕一扬,毫不迟疑地将整盏茶水泼向那幅画作!
“哗啦——”茶水浸透宣纸,墨色晕染开来。
画作之上,小郡主灵动的笑靥、连同那朵惟妙惟肖的盛放魏紫,顷刻间模糊成一团混沌的污渍,再也看不清原本模样。
满堂宾客倒抽一口冷气,惊骇的低呼此起彼伏。
三年前嘉乐郡主在上元灯节失踪,长公主四处寻人,行迹疯魔,甚至为此还被姜尚书为首的清流屡次参到陛下面前!
捧在心尖上的宝贝女儿失踪三年,难得见到一幅画工如此精妙的肖像,却突然被毁,可以想见长公主会有多震怒!
“放肆!”
长公主勃然变色,猛地拍案而起!
她手指着云昭,指尖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你怎敢——!来人,给本宫把她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