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正说着风凉话,山道上忽然传来了动静。
不是哭声。
是笑声!
还有说话声,听着喜气洋洋的。
陈老三心中一沉,站起身往上看。
只见一条火龙蜿蜒而下,打头那个身影背着个庞然大物,走得虎虎生风。
待看清那黄黑相间的皮毛,还有那耷拉着的巨大虎头时,陈老三眼珠子都要瞪裂了。
“活……活着?还把老虎给弄死了?!”
队伍到了跟前,那些没上山的村民看着那头死虎,一个个吓得直往后缩。
“哎哟喂!真打死了!”
“这么大个儿!这得多少肉啊!”
一个刚从山上下来,手里提着柴刀的年轻后生,故意冲着陈老三那边大声嚷嚷。
“肉?那是!刚才家俊哥说了,咱们这些上山接应的,一家分一斤虎肉!”
“那可是大补的好东西,吃了冬天不冻脚,还能治风湿呢!”
“啥?!分肉?!”
陈老三只觉得脑瓜子一片空白。
周围那些听信了陈老三挑唆没上山的村民,肠子都悔青了。
刚才哪怕是上去装装样子呢?那可是一斤老虎肉啊!
“家俊……家俊啊,你看叔刚才也是腿脚不好……”
有人厚着脸皮想往上凑。
沈家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脚下步子不停,背着老虎直接从那人身边撞了过去。
沈卫国跟在后面,冷冷地瞥了陈老三一眼,扛着鹿大步流星地走了。
只留下一群人在风中凌乱,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更多的却是懊悔。
……
沈家院子里,灯火通明。
任桂花在堂屋里来回踱步,手里的帕子都要被绞烂了。
苏婉君坐在板凳上,脸色苍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院门口。
“回来了!回来了!”
沈金凤的嗓门在院外响起。
两个女人冲出门。
当看到那个满身是血却站得笔直的身影时。
任桂花身子一软,要不是扶着门框就瘫地上了,眼泪涌了出来。
“你们这两个冤家!这是要挖我的心啊!”
她冲上去,想打又舍不得,手在沈家俊的棉袄上摸索着,确认儿子没缺胳膊少腿,这才放声大哭。
“以后不许去了!这日子不过了也行,命得留着啊!”
苏婉君站在一旁,眼眶通红,她想上前,可只是身子晃了两晃。
刚才那一路上紧绷的一根弦,在看到沈家俊平安归来的瞬间,彻底断了。
眼前一黑,整个人软绵绵地往地上倒去。
“婉君!”
沈家俊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在苏婉君落地前一把抄起了她的腰,将人稳稳地抱在怀里。
“妈,烧点热水!金凤,拿毛巾来!”
他抱着苏婉君大步进屋,动作轻柔地把她放在床上。
沈卫国把鹿往院子里一扔,看着儿子那紧张的背影,脸上难得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等到苏婉君醒过来,喝了点红糖水缓过劲儿,一家人这才围坐在桌边。
桌上热气腾腾,炖了一锅狍子肉。
每个人都大口吃肉,大口喝汤,谁也没说话。
吃饱喝足,外面的寒风还在呼呼地刮,屋里却是暖意融融。
任桂花没闲着。
她找出一把剔骨尖刀,在那块磨刀石上磨了两下。
院子里,老虎已经被抬上了案板。
沈家俊站在一旁打下手,看着母亲那熟练得让人头皮发麻的动作。
“妈,您这手艺……绝了。”
沈家俊由衷地赞叹。
任桂花手腕一翻,刀尖挑开一层筋膜,头也不抬地哼了一声。
“少贫嘴。这算啥?想当年你爹三天两头往回带东西。”
“那次他也是跟几个人抬回来一头这么大的,那时候我还怀着你大哥呢……”
“那时候你爹一身血回来,把虎胆往我怀里一塞,说这玩意儿能安胎。”
“我当时吓得手都在抖,哪敢接啊。”
沈卫国蹲在一旁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眯着眼看着那张虎皮。
“那次是大意了,死了两个战友。”
他闷声吐出一句,语气平淡,却听得沈家俊心头一震。
任桂花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狠狠一刀划下去。
“行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提它干啥。”
“现在这世道好了,这老虎皮硝好了,做个褥子,将来给孩子用!”
任桂花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那柔顺的皮毛,指尖都在颤抖,眼神热切。
“老头子,你看这皮色!这以后给孩子们做褥子,多好!”
沈卫国在摇了摇头。
“家里还有一头公鹿,几百斤肉。”
“再加上这虎肉,咱家就是顿顿敞开了吃,吃到过年也吃不完。天热,肉放不住。”
沈家俊用手掂了掂那一截虎尾,沉甸甸的,手感极佳。
这头吊睛白额大虫,足足五百五十斤!
“妈,这皮子留着也就是个念想,夏天热死人,冬天太扎眼。不如卖了。”
他把那根虎鞭单独挑出来,用油纸小心翼翼地包好,又指了指那堆剔出来的虎骨。
“我想分开卖,虎鞭是虎鞭,虎骨是虎骨,虎皮是虎皮。”
“这就跟杀猪一样,下水和里脊能是一个价?”
“要是囫囵个儿卖给收购站,人家顶多按张皮子算钱,那是暴殄天物。”
沈卫国抬起眼皮,审视着儿子。
“你有路子?”
“有。”
沈家俊回答得干脆利落。
供销社的张经理,县委的赵书记,这两条线搭上了,还怕这就好东西没人要?
沈卫国沉默了片刻。
“行,你是个有主意的,这事儿我不掺和。”
老汉站起身,手指着门外黑漆漆的夜色。
“今晚跟着上山的那些叔伯兄弟,这情分不能忘。”
“爹,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
次日清晨,大雾弥漫。
整个村子还笼罩在一片乳白色的湿气中,沈家俊已经提着剔骨刀,在院子里忙活开了。
鲜红的虎肉被分割成一条条五斤重的肉块以及,一斤的肉块。
一斤的是分给昨天一起上山的那些村民,五斤的是给打头的老张三人。
沈家俊背起背篓,第一站就去了老张家。
老张正蹲在门口刷牙,一看沈家俊背着那么大一坨肉过来,牙膏沫子都惊得咽了下去。
“我的个乖乖!家俊,你这是弄啥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