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运起内力,声音盖过了所有的嘈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众卿之心,朕知之!然,朕意已决!”
他目光如炬,看向萧景琪:“景琪,抬起头来!”
萧景琪依言抬头,泪眼模糊。
“这皇位,是责任,是重担,而非享乐!
朕将此担交予你,是因你已证明,你能扛得起!莫非你要让朕,让这满朝文武,让这天下百姓失望吗?
莫非你要朕,守着这位置,直到老迈昏聩,贻误江山吗?!”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敲在萧景琪心上,也敲在所有人心上。
“记住朕的话!”萧景逸声音沉凝。
“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这皇位,是为天下人服务的职位!
朕今日不是放弃责任,而是选择了另一种承担责任的方式——为凉国选立最合适的掌舵人!”
他再次看向众臣,语气放缓,却带着更深的力量:“众卿且想,一个精力充沛、锐意进取的新君,与一个身心俱疲、心生退意的旧帝,孰更利于江山?
《景和法典》已立,制度已成框架。
朕在,与朕不在,凉国都将在法度之内,在新君的引领下,继续前行!此非灾难,乃是新生!
亦是朕能为这凉国,做的最后一件事,也是最大的贡献!”
这番话,格局宏大,掷地有声。
将个人退意,升华为对凉国未来的深谋远虑。
殿内一片寂静。哀求声、哭泣声渐渐止息。
张廷玉、苏定方等人抬起头,看着龙椅前那个目光坚定、神色平静的皇帝,忽然明白了他的决心与深意。
他并非不负责任地逃离,而是以一种更决绝、更智慧的方式,完成了作为帝王的最后使命——平稳交接,择贤而授。
萧景琪看着皇兄,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与深沉的期望,最终,他闭上了眼,两行热泪滑落。再次睁眼时,眼中已是一片坚毅与承担。
他重重地,一下,一下,磕了三个头,声音沙哑却清晰:
“臣弟……萧景琪……谨遵皇兄圣意!必竭尽全力,护我河山,不负皇兄,不负天下!”
这一拜,便是接下了这万里江山,千斤重担。
禅位大典,在萧景逸的坚持下,于一个月后隆重举行。
没有阴谋,没有流血,只有一场庄严而平和的权力交接。
在文武百官、宗室勋贵、外国使节的注视下,萧景逸亲手将传国玉玺,交到了身着崭新皇袍的萧景琪手中。
“皇弟,这江山,交给你了。”
“臣弟,定不负皇兄所托!”
新帝登基,沿用“景和”年号,以示继承先帝遗志,史称景和帝(为区分,后世亦称萧景琪为景和二世)。
尊萧景逸为“太上开天执符御历含真体道昊天至尊皇帝”,简称太上皇;
尊苏挽月为皇太后。
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仪式结束后,萧景逸与苏挽月回到修缮一新的宁寿宫,这是宫中为太上皇准备的颐养之所。
脱下那身沉重的龙袍,换上舒适的常服,萧景逸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
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熟悉的宫墙,笑了笑:“这地方,终于要离开了。”
苏挽月为他斟上一杯茶,微笑道:“是啊,陛下……不,现在该叫您‘太上皇’了。我们自由了。”
然而,“自由”并非即刻到来。
新帝萧景琪几乎每日都来宁寿宫请教政务,言辞恳切;
内阁大臣、六部堂官,也常以“兹事体大,需请太上皇圣裁”为由,前来叨扰。
他们似乎无法适应没有萧景逸直接发号施令的日子。
萧景逸不胜其烦。他知道,自己若不断然离开,所谓的“禅位”便会名存实亡,萧景琪永远无法真正独立,新旧权力中心必然产生摩擦。
一个月后,在一次萧景琪前来请安时,萧景逸直接道:“景琪,这宁寿宫,朕住不惯了。”
萧景琪一愣:“皇兄想去何处?臣弟立刻命人修缮行宫……”
“不,”萧景逸摆手,目光望向南方。
“朕与你皇嫂,打算去岭南定居。那里气候温暖,海阔天空,正适合养老。”
萧景琪脸色瞬间变了:“皇兄!万万不可!
岭南瘴疠之地,远离中枢,岂是颐养天年之所?皇兄若不愿住宫中,京郊有诸多秀丽园林……”
“朕意已决。”萧景逸打断他,语气温和却坚定。
“景琪,你如今已是皇帝,要有皇帝的担当。朕在此一日,你与群臣便多一分依赖。
唯有朕真正远离,你才能完全放开手脚,按照你的想法,去治理这个国家。这才是真正的为你好,为这江山好。”
他看着年轻的皇帝,语重心长:“记住,你才是大凉现在唯一的皇帝。
朕,只是你的兄长,一个即将云游四海的闲人罢了。”
萧景琪看着皇兄那清澈而决然的眼眸,明白了一切。
皇兄是要用空间的远离,来彻底完成权力的交接,为他扫清最后一丝障碍。
他心中酸楚,更充满感激,最终重重叩首:
“臣弟……明白了!皇兄与皇嫂,定要保重!”
离开京城那日,没有盛大的仪仗。
几辆马车,一些必要的侍卫和仆从,便是全部。
萧景逸与苏挽月如同寻常富家翁夫妇,悄然从侧门离开了这座困了他们十多年的紫禁城。
马车驶出城门的那一刻,萧景逸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宫墙。
目光复杂,有留恋,有感慨,但最终,都化为一片释然的平静。
“终于……出来了。”他低声说,紧紧握住了苏挽月的手。
苏挽月靠在他肩头,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容:“是啊,出来了。往后,天高海阔。”
他们没有直接南下,而是绕道去了北疆,去了萧景琪曾浴血奋战的雁回仓,去了苏定方镇守的边关。
在那里,他们以平民视角,看到了边境的安宁,看到了将士们对新皇帝的拥戴。
接着,他们又去了江南,看了漕运新规下更加繁忙有序的运河,看了那些真正开始传授实学的新式学堂。
他们用自己的眼睛,确认了凉国的平稳与生机。
最后,他们抵达了岭南。
但没有停留在沿海之地,而是直接去了江口外、正在大规模扩建的“明珠港”。
这里,停泊着数艘按照格物院最新图纸建造的、适合远航的海船,船上不仅装备了改良火炮,更设有舒适的客舱。
其中最大的一艘,名为“探索者号”。
萧景琪早已按照皇兄的意思,将这里建设成了一个集造船、贸易、军事于一体的海外基地,也是萧景逸夫妇未来的“家”之一。
站在“探索者号”的甲板上,迎着扑面而来的、带着咸味的海风,萧景逸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海洋。
“挽月,你看!这才是我们真正的开始!”他兴奋地对苏挽月说。
“我们可以乘着它,向南,向西,去探索那些地图上还未标注的岛屿,去见识不同的风土人情!
我们可以把中原的丝绸、瓷器、典籍带出去,把外面的作物、知识、见闻带回来!
我们不必再困于奏章和权谋,我们的天地,是这无尽的海洋!”
苏挽月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如同少年般的光彩,知道他的心终于真正获得了自由。
她握紧他的手,柔声道:“无论陛下想去哪里,臣妾都陪着。”
“以后,没有陛下了。”萧景逸看着她,笑道,“只有萧逸,和他的妻子,苏月。”
两人相视而笑,目光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探索者号”缓缓驶离明珠港,向着蔚蓝的深处前进。
船尾,一面崭新的旗帜在海风中猎猎作响。
那是“皇家海贸与开拓公司”的旗帜,也是萧景逸和苏挽月追寻自由与远方的象征。
身后,是大凉凉国坚实的海岸线,和一个在贤明新君治理下,必将迎来更辉煌的未来。
萧景逸,这个被命运推上皇位、一度被呐喊“求求你,做个皇帝吧”的穿越者,最终以他自己的方式,完成了使命,也找到了归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