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初夏。
西广,八一军区招待所的老式木窗半敞着,湿热的风吹进来。
白金枝刚被人从河里拖上来,衣襟还湿着,连气都没喘匀,就被迟砚京沉声喝住、按到了墙边。
男人高大、冷硬,湿水后的气息从她颈侧掠过,带着压抑的怒意。
“白金枝,你是非要,老子跟你算账?”
他语调低沉,像压到极点的火山。
白金枝被吓得浑身一颤,还没来得及辩解,就感到他俯身贴近。
不轻不重咬了她后颈一口。
她疼得倒抽口气,刚想说什么,肩带却被扯得“啪”一声断开。
“迟、迟哥哥……你听我说。”
她把脸偏到一侧,声音怯怯,“我真没想寻短见。”
迟砚京压根不信,手臂从后牢牢圈住她,动作不再粗暴,可那股霸气依旧让人发怵。
他显然不敢太碰她——肚子里还有孩子。
“解释?”
他的嗓音冰冷,“你当我眼瞎?”
那一幕她纵身往下跳的画面,他闭上眼都能重现。
白金枝心里嘀咕:
——完了,这下忽悠不过去了。
可她还是硬着头皮往软处倒,轻轻扯住他的袖子撒娇:
“你一个月没回来……家里又出了那么多事……我怕得睡不着、吃不下……”
“今天只是想去桥边吹吹风,结果——脚滑了一下。”
说完,她自己都觉得荒唐,悄悄把脸别到墙上假装面壁清醒。
心里只有一句话:
倒霉透顶!
她本来跳的是“剧情节点”,按原书设定,只要她顺利淹死,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就能双双回到21世纪。
她是真的想回去。
现实世界里,她还躺在医院的VVVIP病房里,靠仪器续命。
只有灵魂脱离这个书中世界,她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
为了这个目标,她严格按照《恶毒前妻》人设混到现在——
闹、作、赌气、不洗白,一个都没落。
辛辛苦苦“演戏”十几年,就等今天!
结果——
刚入水三秒钟,她就被迟砚京给捞了。
她在心里破口大骂:
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他会突然回家!!
而更糟的是——
原书里,这一跳她是彻底落幕、让给女主登场的。
如今她没死,就意味着——
她成了原剧情里最多余、最碍眼的存在。
但她不愿意退出。
凭什么辛苦经营多年傍上来的“冤大头”,最后让原女主捡个现成?
既然死不成,那就活得更久、更稳。
原书里记载:
迟家两年后就彻底平反,光明正大地回城。
只要她撑过这两年,依旧能吃香喝辣,日子照样比穿回去当个小富婆还稳。
她靠着冰冷的墙壁默默下定决心:
——既然还活着,那就死守迟砚京。
——不闹、不跳、不乱来。
——要活成一本书里最“顽固”的意外角色。
白金枝决定了:
这日子,她继续过。
迟砚京,她继续抱。
*
迟砚京真没料到——
这个蠢女人,还能有这样的觉悟。
他微垂着眼,目光落在白金枝埋着的后脑勺上,深沉得像要把她看穿。
可心底那股不信任,连一根刺都没削掉。
他太清楚白金枝的“套路”了。
这女人平常横得很,能一句话怼翻半条街;
可事一旦落到她头上,被抓包的那一秒,立马变成软脚虾——死命往弱里装,借口说得离谱又拙劣。
更别提这段时间家里风雨不断。
他出去执行任务,她就在后面闹天闹地。
明面上不吭声,背地里哭,嚷,烦,把一家人折腾得鸡犬不宁。
迟砚京至今都没想清楚——当初自己到底哪根筋抽了,会对白金枝动心?
她身上的缺点几乎占了半壁江山:
嘴碎、心大、冲动、眼界浅、脾气坏,还爱耍小聪明。
怎么看都不是他该喜欢的类型。
也是个死活衬不起他的女人。
【表情】
白金枝此刻乖得反常。
迟砚京眯了下眼,觉得她不对劲,一只手臂往前探,把她两只细胳膊一把往后拉住。
语气硬得像铁敲在地上:
“叫。”
简单一个字,却压得人心口发紧。
白金枝气得牙根痒,又不敢反抗,只能被迫抬嗓——
幽怨得像丢了魂似的:
“……啊……沈哥……”
迟砚京:“……”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脸色古怪。
那叫声……
不像求饶,更像诅咒。
他胸口起伏了一下,像是被她气到无话可说。
*
男人情绪平息后,一把将她扳过来,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力度不轻不重,却让人动弹不得。
白金枝被迫抬头,眼尾还带着水汽,面颊烫得厉害,看上去委屈又无辜。
偏偏这副样子,更让人生气。
迟砚京指腹碾过她的唇角,像是在审问,又像是在惩罚,声音冷得能结霜:
“白金枝,你哪天能让人省心?”
白金枝心里咯噔一下,却面上不敢露半分不耐,手指悄悄攥紧。
换做以前,闯祸就闯祸了,她连哭带闹,再说几句好听的软话,他烦了,也就不追究。
可今天不同。
她这一跳——
差点把他的骨肉一起折腾没了。
迟砚京轻易不外露情绪,但她知道,他对孩子的期待远比他说出口的多。
这一点,她半点不敢碰。
白金枝心虚得要命,扶着自己六个月的肚子,缓缓靠过去,让圆滚的肚子轻轻抵在他紧绷的腹部。
像是在提醒,也像是在求饶。
她伸出小手去勾他的指尖,声音软得几乎要化开:
“迟哥哥……我怎么会不听话呢?”
“之前和爸妈吵,是我一时想不通,情绪乱了……我说的那些话全是气话。”
她抬起眼,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神色。
“我真的是出去走走,换换气,不是想和你闹离婚,也不是想不要孩子。”
“那些传言……真是凭空生出来的。”
她自以为解释得滴水不漏,连语气都乖得不能再乖。
迟砚京眼底那层沉郁,愈压愈深。
白金枝被他半圈在怀里,脸上还留着未褪的红意,唇瓣因为紧张被咬得鲜亮。
她抬眼时,那双湿润的狐狸眼仿佛盛着小心翼翼的光。
那眼神——
让他不由自主回想起多年后初见她时的模样。
那时的白金枝,还只是家里的小勤务员。
她端着汤碗,悄悄舀到他面前,声音轻得像蚊鸣:
“长官……够吗?”
短暂的回忆一闪而过。
迟砚京眉骨紧皱,移开目光,舌尖顶着后槽牙,太阳穴微跳——他被她气得头疼。
这女人的嘴,简直能开火车。
撒谎从不打草稿,还总试图把他绕进去。
“白金枝,你真觉得我好糊弄?”
他嗓音冷得像磕在铁上。
以前他愿意信她,那叫心软。
要是还次次被她骗,那就是他自己蠢。
白金枝却悄悄伸指尖,在他掌心里轻轻摩挲,一副讨饶姿态。
迟砚京皱了下眉,一把扣住她不安分的手。
他比她高出太多,低头时恰好对上她抬起的目光。
白金枝天生长了对勾人的狐狸眼,看谁都带着点戏谑似的弧度,睫毛又卷又翘。
那眼神里,到底是紧张还是装的,根本分不清。
迟砚京喉结微微一动,他单手扣住她的腰,另一只手随意却带着掌控般抬起她的下巴。
指腹粗糙,却灼热得很。
结婚四年,她当然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她心里盘算着:
只要哄得他高兴了,他兴许就不会再提跳河那档子事。
于是,她乖顺地挪动了下,将裙摆轻轻提起些,主动靠近。
可心里却堵得很。
在她看来,迟砚京似乎永远只在乎她的身体。
从来不在乎她是什么心情。
哪个女人不希望被人真正放在心上?
哪怕她白金枝向来爱钱胜过爱男人,可在这些时刻,心里还是会泛酸。
她明明可以离开他,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过有钱有闲的日子。
可偏偏——
他非要把她从河里救回来。
让她继续困在这个落后的年代。
还要跟着他一起熬两年苦日子!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气。
这次眼泪不是装的,她眼眶真的湿了。
白金枝吸了下鼻子,咬着唇,抬头看他。
那样子柔弱得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迟砚京低头注视了她许久。
原本胸腔里的燥火,竟慢慢消散了点。
男人的侧脸线条动了动,咬肌短促收紧。
他声音低沉,却不再锋利:
“你委屈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