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可以,秦玉暖是恨不得扒了秦临风的皮的。
重生的这些日子,她一直秉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态度,你要害我,我便让你自食其果,可今早,下在宝川早饭里的断肠草犹如一记耳光狠狠地抽打在秦玉暖的心头。
她眼眸迷蒙出一阵杀气,怔怔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秦临风,他终究是秦质的嫡长子,背后还有窦家这个大靠山,近个儿听说窦家居然投标投中了从京都到杭州的大运河的营运权,看来窦家被“流放”江南,势力不仅没有衰退,反而更加昌盛起来了,这是秦玉暖需要忌惮和考虑的事,想要彻底击垮窦青娥母子三人,看来好需要从长计议。
听荷的尸体暂时被草席裹在了偏远,秀姑作为听荷唯一的亲人在院子里哭得哽咽不堪。
七天的时间,足够秦临风找一个替死鬼了,可秦临风这次在秦质心里头刨的一个坑,却没那么容易填平了。
秦玉暖领了满儿和廖妈妈回院子,铜儿已经守着宝川睡下了,见着自家姑娘回来,又连忙从屋子里出来,手里还拿着封书信。
“三姑娘,这是表少爷派人送来的。”
苏成海?
想到这个实力难以估测,却又处处帮着自己的苏表哥,秦玉暖心里多少有了些暖意。
信上不过寥寥数语:“归期已定,巳时三刻,京城第一楼。”
看完了信,秦玉暖顺手将信纸连着信封一齐烧了,淡淡地说了句:“表哥就要离开京城了。”
“这么快,”铜儿本能似的惊呼了一声,“我看着表少爷对三姑娘这般好,还以为表少爷会向老爷……。”
“向父亲提亲?”秦玉暖笑了,苏成海与她的默契和柔情她心里岂会不知,只是怕,他不是她所能匹敌的人,他的身份,始终是她心里的一个谜,“行了,小丫头脑子里头日日都想着些什么呢。”秦玉暖笑着作势要去敲铜儿的脑门,铜儿嬉笑着连连后退,嘴里喊着“不敢了不敢了。”
一屋子欢声笑语在这春风料峭的日子显得格外的欢愉富有生机。
秦玉暖看完了娘亲杨氏留下的孤本的最后几页,眼皮子也倦乏了,准备睡下的时候又不由得看了看黑黢黢的窗外,嘴角突然噙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唤了正在挑着灯芯的满儿道:“去墙头放一碗水吧。”
满儿一愣,十二分的不解:“墙……墙头?”
“人家跟着我们一天了,也该累了。”秦玉暖揉了揉有些发涨的眼角,半闭着眸子,面上尽是疲乏,从寿宴到无字的契约,再到听荷的尸体被发现,口舌之战、你来我往、真真假假已经让秦玉暖耗费了大量的精力,而这位一直隐藏在暗处的人,恐怕也是有些劳累了。
秦玉暖的屋子里熄了灯,满儿虽然不解也特地准备了一盏八分热的茶水,在后墙没人的一个角落搬了个长腿梯子就往墙头上爬,茶盏里还特意放了驱寒的生姜片和滋补的枸杞,满儿一边闻着被泡开的茶香一边不知所以地碎碎念:“大半夜的,怎么还会有人在墙头。”
一边念叨,满儿一边放好了茶盏准备下来,谁料这梯子许久没用,最后一节已经有些松动,满儿一脚踩上去,只听到嘎吱一响,竟然踏了个空,身子一歪就朝着右边作势要倒下,而三步之内,就是尖利锐细的小石子。
满儿下意识地一闭眼,想要用胳膊护住头部,却只觉得腰间似有一股极大极稳的力道将她拽了回来,满儿惊魂未定地再一睁眼,发现自己竟然直直地站在梯子面前,损坏了的最后一节竹节啪嗒掉落,在夜里发出轻微而沉闷的声响。
一切,几乎就像是在梦里一般。
腰间似乎还带着丝丝温热,满儿稍稍愣了一愣,突然彻底明白了自家姑娘的话,头一低,转身便飞快地离开了。
夜里,阵阵花香带着月色的清冷从庭院里流淌而过,合着远远近近的打更声,这夜的静谧,浓重且深沉。
疲惫了一天的秦临风斜躺在床榻上,他的姿势有些扭曲,恰好压到左侧心脏的位置,他的眉头紧紧皱起,透露出无比的焦虑和急切。
幻想中的雪色和樱红,让他的欲望再也掩藏不住,身体在叫嚣着,他爱这个女人,已经爱得发狂了。
“囡囡,我要你,我现在就想要你。”秦临风呢喃着,倾诉着,反复低语:“囡囡,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他的手抚上那张在外游学时日思夜想的面容时,一抹血色却从他的指尖滑落。
他扳过手掌,上头竟然全是鲜血,惊坐起,他的身下,哪里是他梦中也不曾忘记的囡囡,分明是死去的听荷,听荷的脸上尽是汩汩流出的鲜血,从她的口腔里,鼻腔里,眼眶里,还有她的身上,也是鲜红一片。
“你!怎么会是你!”
“大少爷,昨夜明明是您一把抱住奴婢将奴婢拖进房间里的,你嘴里还一直喊着奴婢的小名,大少爷,你……。”
“大少爷,您何时将奴婢收房呢?”
“大少爷,若是我答应您将这药粉下到二少爷的早饭里,您是不是就把咱俩的事和夫人说?”
“大少爷,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滚!贱女人!”秦临风在床上挥臂怒吼了一句,皱的紧紧的眼眸猛地一睁,满头的虚汗,颤抖的双手,房角处铜制的角漏有条不紊地滴落水滴的声音,终于将他拉回了现实。
秦临风的胸膛依旧在剧烈地一起一伏,脑海里似乎还在回想方才梦中的场景,这不能怪他,怪只能怪那个叫听荷的丫鬟自恃过高,以为远房姑妈是母亲身边的人就与众不同,想要一步登天做姨娘,如果,如果她不来威胁自己,自己又怎么会……
突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秦临风的思绪。
“大少爷,腰带补好了给您送来了。”这是秦临风院子里管事妈妈的声音,说来奇怪,秦临风的院子里出了男性小厮便是半老徐娘的老嬷嬷,从来没有过年纪轻轻的小丫鬟,窦青娥为此着急过,一个过了及冠之龄的太尉府嫡长子,一个通房丫鬟都没有,怎生得好。
“什么腰带?”秦临风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他径直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压惊。
“就是您今个儿赴宴的腰带啊,您沐浴完后,奴婢看着上头好好的七颗珍珠竟然落了一颗,费了好大的劲,就在院子角门后找到了,就给您缝上去了,奴婢给你送进来?”
秦临风端着茶盏的手一顿,几步走到门前,猛地打开门,眼睛红得似铜铃一般大:“你刚才说什么?我的那条北斗七星腰带掉落的黑珍珠是在哪找到的?”
门口的老妈子显然有些害怕,只将端着腰带的手托高了些,吞吞吐吐地道:“就在少爷您自个儿的院子的角门那儿。”
秦临风只将有些松散的外衫一搂,直接夺过老妈子手里的腰带,看到原本掉落的第三颗衣襟刚补得天衣无缝,他曾不小心将这第七颗磕出个小印子过,顺着珍珠一找,果然看到了被老妈子特意掩饰在线头那的不起眼的一道划痕,这正是原本的位置上的黑珍珠无疑了。
秦临风的脑子像是突然被戳出了无数个孔一样,呼啦啦地冒着凉风。
高明!真是高明!
秦临风猛地甩手将这条腰带掼到了地上,宽大的袍子像发了狂的风筝,带着秦临风的怒气肆意地旋舞。
秦玉暖!以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第二日,太尉府的清晨显得格外的清净,今日是窦青娥离府的日子,听荷送来的那张契约她早就知道,本想昨夜放手一搏,狠狠地踩秦玉暖一脚,却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计谋作罢就是算了,还搭了自己的儿子被软禁,就连今日她将要出行也没能来送上一程。
秦质压根儿就没出现,只派了谢管家来,态度已经很明显。
“夫人,时候不早了。”谢管家毫无表情地催促着。
“等等,”秦玉暖一声柔婉可亲的止住了窦青娥松开秦云妆的手准备转身的动作,“母亲,国安寺在京郊偏北,路途遥远,玉暖没什么可以送的,唯独上次母亲让玉暖抄写的两本经书,玉暖一直没有机会交给母亲,玉暖特意将字写得大大的,白纸黑字,母亲一定可以看得很清楚,也不担心眼睛疲了,还请母亲收下,也算是玉暖的一番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