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太子的不驯很大程度上化解了皇上对他的不喜,让他的缺点掩盖了优点,尚能保全他此时在宫中孤掌难鸣的境地。
“父亲,我们已经牺牲了一个玉瑶,本以为将她嫁入东宫,以她的聪慧能得到太子的喜爱,或者能助我们一臂之力,但现在看来,这个玉瑶反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将来如果太子登基,玉瑶不仅会被打入冷宫,就连女儿我,也恐怕要被他赶尽杀绝!”
刘升还是不说话,每当他要做一个决定之前,就要考虑很多事情。
他向来是眼看天下,不会像这个女儿一样,眼里,心里,就只有自己的儿子李衡,只要五皇子爬上皇位,她这些年的处心谋略才不算浪费。
可他不同,他刘升不仅要为整个家族找一个值得仰仗的筹码,这个筹码还要有着帝王才谋,兼济苍生,不然,只为一己私利,毁了这大好江山是万万不行的。
“我知道父亲和三哥一直以来都在犹豫,其实女儿非常纳闷,衡儿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李彻?怎么父亲在李彻和衡儿之间还要犹豫这么久?衡儿可是要叫您一声外公的啊,打断骨头连着筋啊!”
“你别急,”刘升幽幽开口道:“皇上向来多疑善猜忌,为父现在要想保全刘家,就不能与皇子结党,否则,以皇上的心性,随便找个由头也能将我们刘家连根拔起。”
皇后跪在地上,苦笑一声道“说到底父亲还是不想帮衡儿。”
“且行且看,毕竟皇上现在春秋不高,你着什么急,小心你一急,被他看出什么,废了你的皇后也说不定!”
“女儿要是被废了中宫之位父亲就满意了?就高兴了?”
“你!”刘升真真有些气急,伸手指着这个女儿,半天没说出话来。
“林嬷嬷,送父亲出宫吧。”皇后闭上眼睛,默默流下一行清泪道:“万望父亲保重身体,还望衡儿将来能有仰仗他外公的一天。”
刘升叹了口气,双手拉着刘皇后的手,让她从地上站了起来道:“你别急,正如你说,衡儿叫我一声外公,我总不可能不管你们母子二人。”
“父亲……”刘皇后说着,已经泪染衣襟。
林嬷嬷刚要送刘升离开,就见到一身着皇子衣袍的青年快步向这边走来,近了一看,却是五皇子李衡。
只见他分花拂柳,年轻峻拔,见了刘升快步上前抱拳行礼道:“衡儿给外公请安,外公可用过膳了?”
刘升也笑呵呵的抱拳回礼道:“用过了,承蒙五殿下惦记。”
李衡微微一笑,温润如玉,转而看向皇后道“母后怎么流泪了?可是又担心外公了?”
皇后用帕子抹了一把眼角道:“每见你外公一次,就见他又老了几分,如今头发花白,身体也不如从前,母后怎能不伤心。”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五殿下都这么大了,我再不老,岂不是成妖怪了?”刘升自我打趣的笑了一笑,抱拳道:“微臣告辞。”
“我去送外公一程!”五皇子说完,就要上前。
刘升却赶紧阻止他道:“我来看你母后,这是父女之情,你亲自送我出宫,落在言官口中,那就是结党营私,于你母子二人不利。”
“还是外公想的周到,”五皇子又盈盈一拜,目送刘升在林嬷嬷的领路下,半佝偻着瘦弱的身体,慢慢行远。
湖边水榭之内,轻纱软萝之间,皇后一把擦干眼角的泪痕,冷哼一声道:“说的好听,冠冕堂皇,还怕落人口舌,刘家势力错综复杂,那些个督察院使哪个不是他的门生,哪个敢弹劾他,不过就是想找个由头,与你我母子划清界限吧。”
李衡负手而立,皎皎如玉树一般,笑容不减看向皇后道:“母后多虑了,外公是国之肱骨,向来谨言慎行,他只是现在不知该如何做选择而已,若有朝一日父皇不济,他发现孩儿才智谋略胜过太子,以血浓于水来看,他必然是帮我们的。”
“就算有那一天,本宫也不稀罕他了!”皇后气的咬牙切齿“若有朝一日你荣登九五!就让他们为今日付出代价!”
李衡温和一笑,搀了皇后道:“母后可用过午膳了?累了一天了,就不要置气了。”
皇后道:“你这么一说,我还想起来了,母后本邀了后宫妃嫔一同用膳的,这一下给耽搁了。”
李衡道:“那我们赶紧过去吧。”
“不慌,已经等了这么久了,便再让她们多等等,还能饿死不成?母后这都没饿死不是?”
这么说着,母子二人才开始慢慢向鸣凤殿走去。
午膳摆在了鸣凤殿的配殿,早有后宫几位算的上位份的妃嫔等在那里,然而其中就包括刘玉瑶。
此时的她已经被饿的快要翻白眼了,两只手心里攥着的糕点和橘子都已经变形了,却还是没能送到嘴里,她相信,就算让她送,也没力气抬胳膊了。
才进来的时候她就被几位花枝招展的妃嫔团团围绕,皇后宫中的大宫女向她一一介绍哪位哪位怎么称呼,姓什么叫什么,什么位份什么名号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母妃母妃,全是母妃。
她们拉了她的手问东问西,关心也好,讥讽也好,她都没有精力去应付了,满脑子都在回响着一个声音。
吃饭,吃饭,她要吃饭,什么时候能吃饭啊?
众人见她冷漠似乎不是好相处的,也就作罢,全都坐在一旁闲聊喝茶了,也不将她放在眼里。
刘玉瑶仰在椅子上望着雕梁画栋的穹顶道:“怎么回事,这些人都不饿吗?”
弄影幽幽说道:“她们怎么能和你一样,她们也没跟去神农坛,在宫中随时可以吃东西。”
听到弄影话中浓浓的不满,刘玉瑶乐了,可见这个冷面弄影也饿了。
又干坐了一会,听外面人通传道:“皇后娘娘和五皇子殿下到了。”
众人纷纷起身,迎出门口去。
“终于可以开饭了!赶紧的!”刘玉瑶一瞬间好像喝了鸡血一样,兴冲冲的站了起来向外跑去。
前面走着的妃嫔自动分开一条路,知道尊卑有别,她们虽是长辈,但位份上太子妃是尊一品,她们还得跟在她的身后。
“姑母你回来了?!”刘玉瑶脸上带着流光溢彩快步迎了出去,见周围宫女屈膝行礼,她也噗通跪下,抬了双手往地上一扑道:“拜见皇后娘娘!”
但听咕噜一声,她袖中滚出一个硕大的橘子。
皇后面带慈蔼笑容道:“瑶儿怎么给本宫行这样的大礼,快起来吧。”
“啊!我的橘子!”刘玉瑶眼见着自己揉软了的橘子跑了出来,赶紧去捉。
那橘子碰到一双白底福海纹的皂靴停了下来,靴子的主人弯下腰来,将那橘子捡了,笑容和蔼可亲的递给了她。
她赶紧捧起双手去拿,又听吧嗒一声,另一只袖子里的福寿糕也掉了出来,只见上面福寿二字已经被她焐的都有点化了,糕点也全部变形。
“给皇后娘娘请安——”身后妃嫔屈膝行礼,起身后都一脸茫然的看着止步不前的皇后,和已经跪在皇后面前的太子妃。
在李衡弯腰打算去捡那块糕点的时候,刘玉瑶已经快他一步,将糕点从地上捡了起来。
皇后脸上的笑容逐渐僵住“怎么,你这身上带了些什么东西?你不会去祭天的时候就带着了吧?”
这一下,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李衡温和笑道:“母后不要责怪太子妃了,今次祭天,从天不亮就开始忙活,太子妃娘娘饿了也很正常。”
刘玉瑶冲他感激一笑,明丽可人,李衡只觉得自己的一双眼睛也有点移不开了。
皇后道:“罢了,起来吧,来人,传膳。”
她刚从地上站了起来,就听身后一眼尖的妃嫔尖锐叫道:“太子妃手上拿着的,不会是福寿糕吧?”
这么一说,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了刘玉瑶的手,只见她握的又紧了几分,力求挡住糕点上的图案和字迹。
另外又有妃嫔打趣道:“姐姐不要欺负我们没见识,听说那司膳房做的福寿糕只供长安殿祖先跟前的,怎么会在太子妃的手上呢?”
“看来你果真是没见识,这福寿糕也只是听听,见都没见过吧?”那妃嫔很是嚣张的翻了个白眼,有点眼高于顶的架势。
被奚落的女子恨的说不出话来,好一番咬牙切齿。
刘玉瑶一脸茫然的站在当场,皇后到底是大风大浪过来的,这些后宫之间的拜高踩低她见多了,平静道:“传膳用膳吧,早已过晌了。”
方才说话的妃嫔又道:“皇后娘娘真偏心啊,给自家侄女吃福寿糕,就只让我们吃御膳?”
皇后刚走了一步又止住,面无表情的站在这女子面前,定定看向她道:“贤妃,大白天的不要睁眼说瞎话,祖宗吃的东西,本宫岂敢擅动?”
“哈哈哈!”贤妃尖锐的笑声在偏殿内回响起来:“连娘娘都说没有擅动了,难道是太子妃偷的不成?这也难怪,第一次进长安殿,指不定要顺点什么当纪念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