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鹃愣了愣,忽而想到前阵子文枝特地拉着她,说她平日里调侃鹦鹉身材肥美的这件事说得太过了,鹦鹉终究是女儿家,是要面子的,想来,定然是自己这张快嘴惹了祸,忙是拉着鹦鹉道:“呀,都是我这张臭嘴惹的祸,改明儿,就借了你绣帕子的针线将它缝起来,再也不乱说话了。
说话间,慕成凰便是考完出来了,手臂又是酸疼得很,礼法本就不是她擅长的科目,答得也就算是得过且过了。
国子监离内宫有一段距离,慕成凰带着文枝和宝鹃步行回宫,走到一处宫门前,却听到远远地传来一声尖叫,随即,一个浑身是血的白衣女人撞出了宫门外,她的脸上却是血,脓血结在头发上猩红腥臭,嘴里只是不断地嘀咕着:“元熙玉,你过河拆桥,你不得好死!”
“退后,都退后啊。”文枝和宝鹃连忙护在慕成凰的两边,文枝口中连连喊着轿夫后退。
元熙玉是熹妃的名讳,这个人……
慕成凰认出来了,这不是毁了一只眼睛的邓采女吗?
随后赶到的太监和侍卫立刻将邓采女团团围住,邓采女最后还是在不停地喊叫:“元熙玉,她们二人都会来找你复仇的。”说罢,一下就被追来的太监康福寿捂住了口鼻,康福寿捂得极紧,像是要将邓采女憋到没气似的。
康福寿身是内侍省的內侍监,大三品太监,居然亲自来追一个从冷宫里逃出来的被贬嫔妃,慕成凰眉眼一亮,只记得邓采女所说的她们二人,到底是什么二人。
康福寿虽是太监,却是有功夫傍身的,一身精干的肌肉,朝慕成凰行了个礼,说了声惊扰了五公主,便是直接命人将邓采女带回去了。
宝鹃在旁边连连抚着胸口:“真是吓死人了。”
下午考的是明字,也就是书法,这是慕成凰擅长的科目,只是云喜郡主这两天似乎一直因为策论这一门没有发挥好,而闷闷不乐的,诸多学生也多半觉得,策论这一门定然是要完蛋了。
慕向怀和慕向白两兄弟考完后,慕向怀总是要说,若非策论这一门,他定然能拿个第一名,慕向怀在国子学的男子中还算是出众,但也是因为,宫中无皇子,这国子学里的男子也就寥寥几个,若是将慕向怀拿出去和太学四门馆里的人一比,肚子里那点一直被他引以为傲的才学,简直不值一提。
晚间,慕成凰回了景澜宫,好歹能放松一下,便和鹦鹉宝鹃在台阶上玩羊骨骰子,鹦鹉年纪小,手也小,每次抓到第四个的时候,就握不住了,多半便是慕成凰和宝鹃在较劲,羊骨骰子哐当哐当地敲着青石板的台阶,院子里难得的一片欢声笑语。
不一会儿,文枝进来了,似有话要说,慕成凰屏退了周围那些小宫女,鹦鹉原本也是要走的,却是被慕成凰拦下了:“鹦鹉,你可以留下。”
鹦鹉转头,便是看到宝鹃对着她灿灿的笑,这说明,慕成凰已经将鹦鹉列入了信任名单里头。
文枝见状,也蹲下身子,靠在坐在青石板台阶上的慕成凰身边,道:“奴婢已经去问过了,肖彤使在宫外还有一个哥哥,而这个哥哥,一直都是在袁博士府上做事,而且奴婢特意打听了,肖彤使的哥哥,左脸便有一个痦子。”
宝鹃听后细细地想了想那日的情景,突然一拍大腿:“呀,那日给我书本的男人,那痦子,就是长在左脸上的。”
虽然仅仅凭一个痦子不能确定两个是同一个人,可这一切的蛛丝马迹联系起来,再明显不过。
“那肖彤使之前,是不是和玉春宫走动频繁?”
“这倒没有,”文枝道,“不过,肖彤使之前和四公主身边的如意关系不错,俩人好像入宫前就认识了。”
那就没错了,慕成凰手指尖玩转着那羊骨骰,肖宫女突然被提拔,肯定有猫腻,只是没想到,这曲曲折折,竟然扯到了慕成瑶身上,本还以为这一切都是老谋深算的熹妃筹谋的,却是没想到,慕成瑶亦是犹如熹妃般心机叵测。
“对了,近日秋阳殿那边情况如何?”算起来,慕成瑶已经是病了两天了,可到底是出自何因突然晕倒,太医都一直说是慕成瑶读书过于勤勉,这个啊,呵呵,慕成凰怎么会信,之前在国子监便见到慕成瑶和魏武侯世子似有纠葛,上课的时候一个站起来回答问题,另一个便会是低低垂着头,脸色泛红。
如今魏武侯全家遭难,魏武侯世子流放西北,怕是自己这位皇姐,因情所伤,才伤心过度,以致昏厥才对吧。
“一直都是宋魁宋太医打理的,”文枝出身太医院,在太医院自然有不少相熟的,消息自然灵通些,“不过,听说四公主刻苦读书,读到信期都乱了,身体虚乏,内底紊乱,才会突然昏厥,要好生调养。”
“宋魁宋太医又不擅长妇科,若真是信期紊乱,为何会让他去打理?”
宝鹃想了想道:“那宋魁宋太医对熹妃是言听计从的,想来,是熹妃担心四公主的身体,才让亲信贴身照顾。”
这样就更说不通了,若真的是担心,就更应该找个擅长妇科的人去才对。
外头,朱雀突然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深吸了一口气对慕成凰道:“五公主,不好了,奴婢听人说,皇上决定从明日就开始阅卷。”
“不应该是后天的吗?”
“是明天呢,听说是熹妃娘娘劝的皇上,国子监的宫人们都在忙着连夜加封条和誊抄呢。”
每次阅卷,几位公主的试卷总会先挑出来先给皇上过目,若是不出意外,这卷子,等着明日慕元安下了早朝就能看到,慕成凰咬咬牙,慕成瑶会通过如意和肖彤使串通上,让肖彤使在宫外的哥哥把东西给宝鹃,引自己入局,必然,也是要将袁博士陷于死地,这是个一石二鸟的好计策,慕成凰思前想后,人可以因为利益结合起来,也会因为利益反目成仇,就是这么简单。
慕成凰挑挑眉,若是,袁博士知晓慕成瑶和熹妃,已经将他出卖了呢?
第二日,慕元安才是下了早朝,刚在朝堂上发了一通的火,之前所说,刺客来自六合山,可绕着六合山,连山都快搜穿了,却只找到一间隐居在山腰的茅庐。
六合山虽然有肥沃的黑土,可远离城镇,而且山间极为湿冷,自成气候,罕有人际,除非是周围的村庄哪一家穷得揭不开锅了,会邀了几个关系好的汉子上山打些野味,毕竟,这深山老林的,野味多,这沼泽毒蛇也是不少的。
而这座山间茅庐,虽然看似普通,可四周都布满了防止毒蛇和猛兽入侵的障碍,骠骑将军卫临进去搜查的时候,还发现里头有草药的痕迹和许多书卷,说明这人,已经在这深山老林里隐居多时,而且,略通医术,关键是,书架上,还摆着一本《秋子兵法》。
《秋子兵法》曾是先太子十分推崇的一本书,里头的行军作战的方法虽然诡谲多变,却十分实用,后来先太子因贪污一案入狱,慕元安登基,便是将与先太子有关的一切都列入到了禁忌,包括这本《秋子兵法》。
卫临也无问了周围的村落,可他们都无人见过隐居在这六合山里的人,有的甚至很是惊讶,这满是吃人沼泽里的六合山里,居然还可以住人?
倒是有个胆子大经常进出六合山的猎户说,的确看到过之前入宫行刺的刺客出入过六合山,偶尔会下山和他交换一些油盐和茶叶,可除此之外,便没见过其他人,只以为一直都是那刺客一人住在山上。
说到底,有用的信息都不大。
慕元安回了养心殿,卫临却还是一直跪在养心殿的外头,言及想要将功补过,希望皇上能允许他带领三千精兵,再次搜查六合山。
卫临也算是元自山一手带出来的年轻的一辈,之前虽然没有特别突出的功绩,却也从未出过岔子,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才走到了如今的骠骑将军的位置,自然不肯言败。
外头日头渐渐起来了,四月的天,却已经是骄阳似火,已经好几天没下过一场雨了,听人报,这京郊沟渠里的水位只降不升,若是再晒个半个月,只怕这春日种下的秧苗都要遭殃了,每每想到这一堆子地方的烦心事,慕元安便有些心烦气躁。
高原替慕元安泡了一盏六安瓜片,原本想让慕元安降降火气,可慕元安一瞅这六安瓜片,又想到了六合山上的《秋子兵法》,当年太子的事情,不少文人世家都为太子求情,他当初是费了多少力气才将舆论扭转了过来,可如今,居然还有人暗自收藏禁书,看来,余孽还在。
高原看着慕元安眉头紧锁,顿时懂了,对着旁边的小俞子啐了一口道:“没眼力见的东西,换盏碧螺春过来。”
小俞子点头哈腰地出去了,高原躬了躬身,道:“皇上,国子监的袁骁袁博士,已经跪在外头跪了一个时辰了,请求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