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熊盛迪刚说希望老天爷垂怜,来场大雨降暑,下午就来了场瓢泼大雨,而且还连着下了好几日。这让书院学子真是又爱又恨,因为下雨,他们不用每日早起去校场早读,但来往出行却泥泞不堪多有不便。
直到初六早晨,龙王爷才算消停下来,等到中午,终于拨云见日,“我得回去把铺盖都拿出来晒一晒,这连阴雨下的,被褥都生了潮气。”
封灵秀却欣喜笑开颜,“这下好了,明日就能上山采药了。”
“再过三四日也不迟,现下后山山路险滑,实在不好走,”吴芄芄劝道:“不如等我们月末考核之后,我陪你一起去。”
“后山有一种药材叫皂萼,嫩芽可入药,有止血清毒的功效。在雨后一两天采是最合适了,若是过几日长老了,就没有那般药效了了。”一说起神农之事,可爱绵软的封灵秀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好罢,那明日中午我陪你去,”吴芄芄说着嗔了封灵秀一眼,“你一个人上山,不知道要跌多少跤呢。”
封灵秀眼睛笑成了新月,“就知道你待我最好了。”
吴芄芄却恼火的看了一眼身后,“这个家伙真是不消停,你还说他不喜欢你,要是他不喜欢你,怎么会像防贼一样盯着我。”
封灵秀回头一看,唐文起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一双眼直勾勾盯着的人却不是吴芄芄,而是她,而且她总感觉怎么唐文起防的贼不是吴芄芄,而且她封灵秀。
“我们别理他。”吴芄芄说着故意揽住封灵秀的肩膀,示威的看向快要被气的七窍生烟的唐文起,“别为这不相干的人坏了咱们的心情。”
次日中午,吴芄芄下课后便叫上封灵秀背着药篓上了后山。雨后山路湿滑,两人都走的小心翼翼,吴芄芄自恃身负武功,一手护住封灵秀,另一手背着药篓。
“看,吴姐姐,那就是皂萼。”大约走了一刻多钟,封灵秀在一棵大树下发现了几丛嫩绿的叶芽。
“你别动,那里有湿泥,滑的很,我去采。”吴芄芄止住封灵秀的动作,往前跃了几步,眼看手就要触到皂萼,却突然脚下一空,跌进一个半人高的陷阱里。
封灵秀听得吴芄芄痛楚的低呼,被唬了一跳,“吴姐姐,你没事吧。”她快步跑过去却见吴芄芄脸色发白,额角渗出豆大的汗珠来,“坑里有木刺。”她吸着冷气回答。
“那你的腿?”封灵秀惊慌的问道,声音里带着哭腔,“怎么办?我去叫爹爹。”
“别慌,灵秀,你先把我的腰带解下来,”吴芄芄忍着痛楚柔声道:“绑在你身上,拉我出去,我的腿没事,就是脚被扭伤了。”
封灵秀听吴芄芄说话条理清楚,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探身把吴芄芄的腰带解下来,一头绑在她腰上,另一条绑在她肩膀,咬着牙开始使劲,她毕竟从小做家务惯了,吴芄芄又体态轻盈,没多久吴芄芄便被拖出了陷阱。
“让我来看看你的脚。”封灵秀见吴芄芄素白的裤腿和靴子都沾满血迹,忙扑上前去轻轻褪下她鞋袜,“放心,我腿没什么事情,就是脚受了点伤,幸好那木刺并不很锋利。”吴芄芄见封灵秀泪凝于睫,梨花带雨,十分可怜,便柔声安慰道。
“哪里是一点点伤,脚掌差点被洞穿,踝骨也裂了。”封灵秀说着抹了抹眼泪,“我背你回去。”
吴芄芄左脚伤的不重,便扶着树干单脚勉力站起身来,“你这样扶着我,能省些力气。”
封灵秀见她这般模样,又是心酸又是心疼,忙扶着她右手靠在自己身上,“吴姐姐,从前我说你相貌扮的不像男子,其实你虽相貌不像男子,却有男子的勇气和担当,有时候更像我的一位兄长。”她一面说话,一面扶着吴芄芄小心翼翼的朝山下走去。
“为什么夸一个女子有勇气有担当,就说她像男子呢?其实女子也有女子的勇气和担当,我外公从前只夸我是好姑娘,却从不说我和男人想比如何如何,他说我若想做一番事业,却不需和男子比高低。”即使疼痛难忍,说起男女之别来,吴芄芄也要发一番女子独立宣言的高谈阔论。
封灵秀虽长在书院,但封大夫和尹超然都不是规矩绳墨之人,所以她对于吴芄芄的言论不以为忤,反而十分赞成,又有心让她转移注意力,便引着她说些闲话。“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在哪儿挖的陷阱,我先把他当猎物给炖了汤。”封灵秀皱了皱秀气的鼻子。
吴芄芄感觉自己的左脚上的血都快流干了,她忍着痛强笑一声:“哪有什么猎物,我才是他们的猎物。”
“这是什么意思?”
“从陷阱里的泥土来看,分明是雨后才挖的陷阱,而且正好在那一丛皂萼前面,不用问,那陷阱就是来对付我的。”
“难道是有人知道咱们要来采皂萼,所以事先挖了陷阱,还在陷阱中放了木刺?”封灵秀腹中升起一团怒火,,“我一定要逮住这个恶人,喂他吃三四斤的泻药。”
“那恶人行迹才不干净呢,旁边还有他脚印呢,看那鞋底的纹饰,一定是书院的书生。”
“可惜书院学子那么多,咱们一下子抓不住他。”封灵秀犯了愁。
吴芄芄却道:“这有何难,那大树下的泥土是黑色的淤泥,而前几日下雨,书院的路上也有很多泥泞,站到鞋上却是黄褐色的泥土。”
“原来如此,那咱们只需偷偷观察哪个人的鞋上是黑色的淤泥,”封灵秀刚说完又发愁起来,“万一他回去便洗了鞋那该怎么办呢?”
“刓成?”下山的路才刚走了一小半,她们就迎面遇上了熊盛迪,“你怎么搞成这幅样子?”熊盛迪看见两人十分狼狈的样子惊愕不已。
“熊大哥,快来帮帮我。”快要脱力的封灵秀连声叫道。
熊盛迪忙上前接住吴芄芄,他一来,吴芄芄就似吃下定心丸一般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怎么了?这是?”
“我们在山上采药时跌进猎人的陷阱里了,吴姐--公子的脚被木刺给刺伤了。”封灵秀见她面如金纸,嘴唇却无血色,鬓间额角却是湿哒哒的冷汗,显然是疼晕过去了,这才明白她方才是怕自己担心,所以勉力支撑,不由得两行珠泪止不住的滑落下来。
“哎呀,封姑娘,你别哭啊。”熊盛迪最怕姑娘家掉眼泪,忙把吴芄芄扛在肩上,“我这就把他扛回医馆,你得赶紧给她包扎呀。”
“这是什么事儿啊,后日就要骑射考核了,他这样子肯定连马上不得了。”
“小姑奶奶,刓成他肯定不会怪你的,你别哭啦。”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我娘前天刚给我做的新鞋,我还一下没舍得穿呢,”唐文起从床下拉出一双沾满泥泞的粉底皂靴,“怎么就脏成这个样子了。”
赵昌易也是奇怪,“难道有人偷偷穿过?可是咱们上课的时候,房门是锁着的,谁能进来呢?”
“文起,跟你说个好事,你听了一定高兴。”陈岚一面说话一面笑嘻嘻的进门来,“哎,这不是你娘做的新鞋吗?怎么脏成这个样子?”
唐文起没好气的把鞋放回床下,“什么好事?”
“方才我看见老熊背着昏迷不醒的吴刓成往医舍跑了,那个封姑娘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跟在后面。”
“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一听得陈岚提起封灵秀,赵昌易急急追问道。
陈岚还没来得及说话,唐文起已肃了颜色一把推开他往门外冲去,“别告诉你是去看热闹的----”他这句话还没说话,唐文起已没了人影。
唐文起疾行奔到医舍,却见原本该在家中休养的祁赡和熊盛迪两人立在门口,焦急的看向一扇紧闭的房门、不一会儿,他听到脚步声,不知为何他突然害怕别人看见他站在外面,便藏在暗处,原来来人是行色匆匆的尹超然。
“祁赡,刓成怎么样了?”尹超然担忧的问道。
“封大夫和封姑娘正在里面为刓成包扎伤口,先生莫要心忧,一会就好了。”
“怎么好好的会掉进陷阱里?”尹超然稍稍放下心来,又问道。
“刓成和封姑娘上山采药,可能是刚下过雨泥泞湿滑,所以她就滑进了陷阱里,那陷阱中还有锋利的木刺。幸好刓成穿着厚底皮靴,不然脚掌都有可能洞穿,若是再伤到经脉,他以后行走都可能是问题。”祁赡方才已从熊盛迪和封灵秀口中得知情况,也是后怕不已。
唐文起在外面听得祁赡转述,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她掉进了陷阱,双腿被木刺刺伤,鲜血淋漓,面容苍白,形容十分柔弱可怜的模样,我该跟跟者他的,要是我一直盯着他,跟着他,他肯定不会受伤,我该跟着他的,唐文心中痛悔不已。
他咬着袖子蹲坐在墙角,听医舍里的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直到封大夫吱呀一声推门出来,让尹先生放心,他神情才渐渐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