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芄芄恳求吴万达无果，便从车窗内伸出头去扬声朝奋力追来的唐文起喊道：“唐文起，你回去吧，别追了，别追了。”

岂料本已有些筋疲力尽的唐文起远远的见吴芄芄探出半个身子朝他挥手，却如有神助一般精神一震，脚下生风，腋下有翅，脸上还能扯出些笑意来应了吴芄芄一句，“你等着，我这就把你追回来。”

吴芄芄才不管唐文起跑的是快是慢，她只知道离她越来越近的唐文起颊边豆大的汗珠不停的滑落，面上由红泛紫，喘息声像是响在她耳边的惊雷一样重，“唐小二，你听话，快回去吧，别追了。”她泣声喊道：“停下来。”

“不行，我不能让他把你这样带走。”唐文起眨了眨眼睛，汗水浸入眼中让他眼睛酸涩不已。

吴芄芄见状退回车内，眼中含泪恶狠狠的瞪向吴万达，“你不让人停车，我就跳下去。”说着一把拨开意欲拦她的佩蓉。

眼看着女儿就要从疾驰的马车上跳下，吴万达马鞭一甩将她拦腰卷回座位上，“停车。”吴万达话音刚落，就听得车外十几匹骏马齐声长嘶，车马队伍便停了下来，这样急的行进，停下时马车内几人却只感觉身子微微一晃便稳如磐石。

马车一停，吴芄芄就要下车，只是腰间仍被吴万达马鞭所困，“你让我下去。”

吴万达不理会她，径直下了马车，来到站都站不稳的唐文起面前，“好小子，我的良驹日行千里，你就凭两条小短腿都能赶上。”

烈日炎炎，再加上奔行劳累，他此时口干舌燥，气喘吁吁，恨不得跳进氿泉里打个滚，可所有的燥意在见到马车上下来的中年男子之后都消失殆尽，他甚至感到了彻骨的寒意，那个人身上有血腥的煞气，这是唐文起对吴芄芄父亲的第一感觉，即使他在含笑称赞自己，唐文起都能从中感觉到森森冷厉。

吴万达敏感的觉察到唐文起面对自己时一闪而过的敬畏，“你追我的马车干什么？”说话间他威慑更甚。

唐文起定了定神，重又迎上吴万达深沉凝重的眼睛，“吴刓成呢？你叫他出来，我是来接他回去的。”

“马车里面可没有什么吴刓成。”吴万达慢悠悠的说道。

“怎么可能，分明是你把他弄上车的。”

“你确定她是吴刓成？她不是吴刓成，她是---”

“爹爹，”吴芄芄听得两人对话，忙从马车下跳下来，语带恳求的截住吴万达接下来要说的话，“让我跟他说句话。”

唐文起一见吴芄芄便笑着过去牵她，“总算赶上了，咱们走吧。”

吴万达将他自在牵吴芄芄手的动作尽收眼底，皱眉道：“走？走去哪儿？”

“回书院啊，”唐文起理所当然的答道：“他不愿意跟你回家。”

“我们父--子的事情，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插嘴。”吴万达呵斥道：“看在你追了这半日怪不容易，我放过你，若是再放肆，我的人可不是吃素的。”

“反正我今日就是要带吴刓成回去。”唐文起也昂起脖子，“他不愿意干什么，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强迫他。”

“你快走吧，我以后再来瞧你。”吴芄芄知道吴万达不是吓唬人，“我爹爹的三十六骑武功高强，只一个你就应付不了，更别说今日他还带了十六人。”吴芄芄不复平日的潇洒傲气，神情可怜，语气中更有惶然，让唐文起越发心疼，“你放心，今天就是死，我也不会让他们带走你。”

“说的好听。”吴万达说着抬了抬右手，那个小随从立刻上前将吴芄芄拉至一旁，“你干什么。”唐文起话音刚落，就被吴万达身后的两名壮汉拦住。

那三十六骑是吴万达的家兵，训练有素，平日又跟着吴万达征战沙场，武艺高强，下手狠辣，唐文起只与他们周旋两三圈，身上就中了许多暗招。

“住手，住手。”吴芄芄哀求的看向吴万达，“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那个事情，他也从来没有过越礼之事。”

“你爹爹我还有耳朵，你刚上书院时他对你做的事情，我都一清二楚。”吴万达冷冷说道：“这只是给他点小教训，若不是看在他还有点气性，方才那只手早就被我一刀斩下了。”

“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吴芄芄看见唐文起被三四名骑士围在其中，他应战不敌，已经嘴角溢血，站立不稳，“我跟你回去，我任你摆布，黎子高的事情我也答应，你放过他，你放过他吧。”

“别求他，吴刓成。”唐文起吐了一口血沫，向吴芄芄咧嘴一笑，“我还撑得住，别答应他。”

“你已经亏欠我够多了，现在还要再加上一笔吗？”吴芄芄目中甚至有了恨意，“十六年来对我不管不问，现在倒是摆起父亲的谱了。”

吴万达不可置信的看向吴芄芄，他没想到女儿会为了一个臭小子跟他说这样的话，“你说的对，我的确亏欠你们母女甚多。”他颓然点头道。

“罢了，住手吧。”他招了招手示意兵士退在一边，唐文起被打的鼻青脸肿却仍然直挺挺的站在他面前，“你小子还算硬气。”

“芄儿，你过来，我要与你说句话。”吴万达看了一眼欲要说话的唐文起，“临别时，都不许老父与孩儿说几句话么？”

“临别时？”唐文起晕乎乎的明白过来，“你不带他走了？”

“芄儿，爹爹可以答应你让你留在书院，甚至取消你和子高的婚约。”吴万达见女儿原本梨花带雨，忽而笑靥生发，便转了话音，“只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不许让任何人知道你是女儿身，甚至不与书院的书生过分亲密，若是稍有越矩之行，我即可带你回大同再也没有商量的余地。”吴万达冷下脸来，声音中也有金石之意然，吴芄芄不由肃了神情，“我答应你。”

“即使你要与方才那小子有了什么情意，也要规规矩矩。”

吴芄芄双颊红了红，“我和他不是--”

“以你娘亲起誓，”吴万达紧盯着吴芄芄的眼睛。

“我以娘亲起誓，绝不会有任何失贞之事，更不会让他们知道我的女儿身，否则我娘亲---在九泉之下不得---不得安宁。”吴芄芄咬了咬牙艰难的念出誓言。

吴万达知道女儿的心结，忍住想抱抱她的渴望，转过脸说道：“既然如此，你跟着那小子走吧。”

吴芄芄听言忍不住望向她的父亲，他侧身站在她面前，身形挺拔高大，面目英挺刚毅，鬓角在烈日下泛出霜银色，“爹---”

“走吧，等我得空就来谷远看你。”吴万达的声音平淡而有威势，“你是吴万达的女儿，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只管摆出你将军千金的谱来，莫要忍气吞声。”

“是。”吴芄芄眼睛突然热辣辣的，还想再说什么时，他已大踏步走出好远，一会儿佩蓉就抱着她的行李泪眼迷蒙的跑过来，“大姑娘，让我留下来罢，我也扮成男装留在书院服侍你，好不好？”

“我们书院可不许学子带着书童伺候，我反而要托付你另一件事呢。”吴芄芄捏捏佩蓉的脸颊。

“什么事情？大姑娘只管说。”

“我不回大同，你要替我好好照顾我爹爹，也算是替我尽一份孝心。”

佩蓉连连点头应声，“佩蓉一定好好照顾将军，不会让大姑娘担心。”

吴万达舍不得女儿走路，又见唐文起连站都站不稳，便道：“虫子，把你的马让出来给姑---公子骑。”

先前那卖吴芄芄冷脸的小随从乖乖的把缰绳递给吴芄芄，“你骑着回去，让那小子跟在后面走路。”吴万达又加了一句命令。

“嘁，当谁愿意骑不成。”唐文起翻了个白眼。

吴芄芄听了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她特意朝唐文起招了招手，“唐小二，你过来，我带着你回去。”

唐文起得意的朝吴万达看了一眼，麻溜的骑上马背，“多谢吴伯父赠马。”

虫子向来奉吴万达似神明，见唐文起这般无礼，就要上前去教训他一番，却见吴万达嘴角微微勾起，像是微笑一样，让他不由停下动作，这小子能逗将军开颜，就是大功一件了。

吴芄芄踩上马镫之后略带不舍的回望父亲一眼，“爹爹，你多保重。”

“吴刓成，你爹武艺怎么样？”

吴芄芄和唐文起此时正一前一后坐在马背上，吴芄芄不着急赶路，半晌才扯一下缰绳，只管信马由缰。唐文起嗅着吴芄芄身上暗香，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开口问道。

“你怎么问这个？”

“我看你爹爹那几个手下功夫好，下手又黑，你爹肯定也不差。”想起那几个满身煞气的人，唐文起身上都骨头疼。

“那是，我爹爹他可是---”吴芄芄突然顿住了。

“可是什么？”

“他---他可是武艺高强，”吴芄芄搪塞了一句，“你今天怎么会想到跑出来追我？”她转了话题。

“你们在大门口的时候我看见了，你不愿意跟他回去，”唐文起轻声说道：“你不愿意的事情，我不想让任何人强迫你，而且，”他说着看向吴芄芄的眼眸，“我也舍不得你。”

“舍不得我？”吴芄芄的心砰砰的跳起来，“舍不得我什么？”

“当然是舍不得我的一个出气筒啊。”唐文起说完朗笑两声，“白蛇和许仙在西湖边，雨中借伞把姻缘配，同相恋俩情愿---”

吴芄芄见他竟唱起曲来，曲子高亢嘹亮，言语质朴乡土，其中情意蛮横真挚，别有滋味，不由问道：“你这是什么调调？”

“---我何日配个如意男，这是书院浣衣房的大娘教给我的，”唐文起一面唱一面笑嘻嘻的答道：“怎么样？好听么？”

吴芄芄点点头，“好听，在再唱些给我听。”

“荣华富贵我不盼，愿他赛许仙，才貌双全心良善，情投意合结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