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花宁就得到消息说花府主母周慕洁昨夜受了风寒,如今正病秧秧的躺在床上。
刚一知晓此事,她就眼巴巴的赶去玛瑙院了。
当然,探病是假,看笑话倒是真的。
不过一夜之间,周慕洁就像是瞬间老了十岁似的。
颜色憔悴,面容枯槁。
整个人没精打采的坐于那张,雕有花开富贵图的红木大床的床头。
看来,昨天的那一场闹剧把她打击得挺伤的。
她的身旁,花巧玥手捧着一碗宛如墨汁般的药,正一口一口的往她的嘴里送。
对于如此苦涩的中草药,周慕洁似是没感觉那样,木然的往下吞。
看见花宁走进来,也只是目不转睛的看了一眼后,又恢复了原先的神情。
“女儿给母亲请安”
即使花宁再不甘愿,在礼数方面,她也从没有疏忽过。
“你来了”
周慕洁若有若无的应了一声。
府中这三个庶女,虽说自己最讨厌的就是眼前这个女子。
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在孝道这方面,花宁做得比自己的亲生女儿还要好。
自打花宁八岁开始学刺绣起,每年为自己缝制四套衣服。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装,从没一件落下过。
即使她明知道,这么多套衣服,自己从未碰过任何一件,更别说是穿了。
即使这样,每个季度,经她手的衣服,还是雷打不动的送到玛瑙院来。
只不过,母债女偿,就算她再如何讨好自己,周慕洁该讨厌的还是讨厌。
有时候她也会自责,但很快又释然了。
怪就怪花宁不会投胎,竟落到了宁蓁蓁的肚子里。
每每忆及此,周慕洁就忍不住咬牙切齿。
“这一大早的,你这是上赶着来看我笑话吗?”
虽说是指责,但她这话却说得有气无力的。
“母亲误会了,女儿只是听说母亲病倒了,特意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略尽一些绵薄之力”
花宁微低着头,恭而有礼的回答。
只是周慕洁却不再搭理她,视若无睹的喝完药后,直接就躺回被窝中休息了。
一直看着自己绣花鞋尖的花宁不着痕迹的翻了翻白眼。
看来,这人还真是病得不轻,不然此时的她早就遭到一顿冷嘲热讽了。
“那姐姐就谢谢妹妹了,只是母亲这病乃是劳累过度所致,好好休息几天也就无碍了”
花巧玥小心翼翼的帮周慕洁掖好被子后,又把花宁带到了玛瑙院的正厅,轻声细语的向她解释了一下周慕洁生病的原因。
“那就好,大夫可有来看过?”
花宁猜测这病十有八九是被昨日之事给气的,不过,既然对方极力掩盖,那就彼此心知肚明好了。
“今日一大早就已经来瞧过了”
要不然自己刚才喂的是什么?
难道还能是糖水不成?
花巧玥内心虽然对此不耐烦,却还是耐着性子回答。
“看姐姐脸色苍白,略有些倦容,莫不是昨夜没睡好?”
花宁知道对方着急着想要赶自己走,但不知为何,此时的她偏偏就不想如之所愿。
看着对方心急如焚,对自己又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这滋味怎么就那么的爽呢!
继而又提议道:“要不姐姐先回水晶院稍做休息,妹妹在这里守着母亲,午膳过后,姐姐再来替换我,可好?”
谁知她话一出口,对方一口气差点就被气得上不来,猛地咳了起来。
周慕洁这病,明眼人只要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而她,作为罪魁祸首的女儿,难道不应该避避嫌吗?
一大早到这嘘寒问暖的,这确定不是明晃晃的来炫耀?
“那倒不用,姐姐也只是担心母亲的身体罢,等下在这偏房略做稍息即可”
花巧玥急忙把花宁的这个提议拒绝掉,她之所以如此说,那也是因为这玛瑙院她常来。
而周慕洁为了能让花巧玥安心的呆在这陪着自己,特意为她布置了一间厢房。
里面女子的物品一应俱全,精致程度与她在水晶院的闺房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于为何花巧玥不让花宁呆在这玛瑙院,那也是有缘由的。
在花府,众所周知,周慕洁与宁蓁蓁乃是情敌。
夺夫之恨,对女子来说,那是可以不死不休的。
如今,情敌的女儿竟然说要来照顾对方,即使花宁愿意,花巧玥也不会放心。
心想,如果此时的她真走了,那么,等待自己的肯定就是周慕洁的一顿斥责。
“妹妹,你还是先回去吧,等母亲痊愈后,我们姐妹俩再好好的聚一聚”
此时的她再也顾不上自己的身份,直接就叫来玛瑙院的丫环把花宁请了出去。
一路回海棠院的小道上,莫忘悄悄的向她吐槽。
原来,不止玛瑙院的这位病了,就连碧玺院与坦桑院也都请了大夫去瞧。
巧的是,三人的病因皆都是风寒。
“小姐,你说,这其中是否会有猫腻啊?”
莫忘百思不得其解。
在心机与谋略方面,她和花宁相比,那是拍马不及的。
怕就怕这三人是牟足了劲想要对付自家小姐。
其实,要说错,花宁何错之有?
只不过是多了一个比较受当家主子宠爱的生母罢。
“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且,就算有任何的猫腻,应该也算不到我的头上,毕竟,在我这里,能被败坏的都已经被败光了,其余的,也得看我放不放手”
好名声,金银首饰,花宁都不在乎,谁想要都可拿去,她不稀罕。
但是在她的心中有一个底线,要是谁一不小心触碰到这个底线,那就别怪自己逮谁咬谁了。
“可这些都是你以后的立身之本,如今外面……”
莫忘本想劝导对方不要把这些不当一回事,只是她还未说完就被花宁制止了。
“莫姨,你说的我都明白,只是如果失去这些能让我安安稳稳的立身于花府,那何乐而不为呢?”
花宁想,要是她以后的丈夫因为这些闲言闲语而放弃自己,嫌弃自己。
那么,这个人也不值得她托付终身,没有比有还好。
既然如此,她还要背负这些累赘何用?
早弃早心净,还能让某些人对自己放下戒心,得以存活在这花府之中。
为了防止莫忘老调重弹,花宁说完这话后就装作一副若有所思,不愿再多说的样子。
果然,这样对方就安静多了,只是时不时的用一副欲言又止的眼神望着自己。
就这样不咸不淡,日子一下子又向后移了一个月。
这段时间,花府中的各个主子像是约定好似的,人人都谨遵着自己的本分。
要么闭门不出,要么就算偶然间遇到,也都一笑而过。
每年四月,是海棠花盛开的季节。
海棠院中海棠树也不负花宁所望,开出了一朵朵红通通、娇艳动人的花朵。
它们一串一串地挂在凹凸不平的枝头上,只要一阵微风轻轻的吹过,其本身的那种清香就散发出来,使人心旷神怡。
今日一大早,花宁未吃早膳就站在海棠树下,若有所思的观看着这一树的红花。
她的右手拿着一把银色的剪刀,脸上满是纠结的神情。
瞧瞧树,又瞧瞧剪刀,似是对某件事犹豫不决。
在一旁打扫院子的莫忘见状,放下扫帚,快步走到她面前。
“小姐,你怎么啦?”
对方拿着剪刀站在此处已经有半个时辰了,到底有什么样的大事能让她如此举棋不定呢?
“莫姨……”
花宁没有明说,只是用娇软的声音喊了她一声,语气中带着此刻懊恼。
“小姐是遇到什么难题了?还是这树惹你不高兴了?”
见花宁一直望着眼前的这棵海棠树,莫忘不由自主的猜测道。
皱了皱眉头,应该不至于吧。
这花开得如此的美丽动人,花姿潇洒,在风的吹拂下一摇一摇,可爱极了。
而自家小姐从小就对可爱之物毫无免疫力,对此,只会心生欢喜,又怎么会讨厌呢。
花宁沉思了一会,就在莫忘以为对方不会回答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世间鲜花无数,但她独爱海棠”
莫忘乍一听这话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她是谁?
忽然,灵光一闪,瞬间想到那个她到底是何人了。
看来自己来海棠院太久了,久到连最初的主子最喜欢海棠花也忘记了。
“你是说三姨娘?”
莫忘向花宁确认道。
花宁没有言语,只是点了点头。
对于宁蓁蓁,她始终做不到完全的怨恨。
这不,一大早看到对方最喜欢的花开了,就不由自主的拿了剪刀出来,打算挑选出最漂亮的几枝,亲自剪下来,送到石榴院去。
只是刚走到这树下,她又迟疑了。
“小姐能事事想到姨娘,那是好事”
这些年,看到宁蓁蓁与花宁两人形同陌路,莫忘的心中也不好过。
一个是她的旧主,更是她年少,走投无路时的救命恩人;
一个则是服侍了十几年的小主子,也算是她一手带大的女子。
在这些年里,莫忘几乎把花宁当成了自己唯一的亲人,对她呵护有加。
一边是恩人,一边是亲人,可她们却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每念及此,她就忍不住为两人担忧不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