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昏暗,家具也破旧,进了东屋,俞姨娘的大伯母挣扎着要起来,俞姨娘赶忙走上前几步把她按在炕上。
把孩子递给嫂子,俞姨娘深深的行礼道:“琬儿见过大伯母,您……受苦了!”
说着便哽咽起来,俞靖南赶紧把孩子从妻子怀中抱过来,他妻子便去扶了俞姨娘起来。
俞老太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只是瘦弱了些,她拉着俞琬的手泪水涟涟:“这些年你吃苦了!是我们没有照顾好你,竟让你给人家做了妾!幸亏你父母在天之灵保佑,你进了好人家不曾受委屈,可是伯母心里还是不好受,你可是秀才之女,若不是你爹他走得早,将来便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也未可知啊!如今却……”
俞琬内心何尝不怨恨命运,可是如今却说不得这话,便道:“侄女只以为母亲去世的时候便是侄女的死期了,谁想到遇到了二爷,对侄女出手相帮不说还处处以礼相待。侄女已经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了,难得遇到二爷这样的男子,纵然做妾……也愿意跟着他,到如今侄女从不后悔!”
俞老太便欣慰的说:“只要你过得好便好。”又想起来,急道:“如今你是怎么出来的?可是趁着主母出来跑出来的?这可如何使得!”
俞琬握着她的手道:“大伯母放心,今日琬儿是跟着二爷、二奶奶一起出来的,看了会儿灯会,二奶奶体恤侄女儿,特地差人护送琬儿来看您的。琬儿想着我们家人团圆,便让乳母领着他们在拐角处的小店吃酒,一会儿回来接琬儿。大伯母放心。”
俞老太便道:“真是个善心的主母。”
俞琬道:“是,所以您就放心吧。”回头看到在堂哥怀中安静的儿子,脸上涌出一股柔情,伸手接过孩子让俞老太看,“这是我儿子,存哥儿,今年四岁了。”
又叫存哥儿叫人,存哥儿听话的喊:“外祖母好!”
俞老太高兴的道:“好!好!”摸索半天却没有见面礼,只好从炕桌上的盘子里抓了把瓜子塞进存哥儿手里。
虽然存哥儿不是很喜欢吃瓜子,可是俞姨娘教育的好,他懂事的把瓜子放进自己衣兜里道:“谢外祖母!”
俞老太高兴坏了,搂在怀里一个劲儿的亲。
俞姨娘也跟兄嫂见了礼,受了孩子们的礼,让玳儿给孩子们一人一个荷包,里面装了些铜钱和糖果,两个孩子高兴地去了西屋。愈大嫂急忙找出一盏油灯点上跟着去了西屋,怕孩子们黑暗中磕着碰着。俞靖南找了机会叫俞姨娘坐下,问了她的情况,俞姨娘都说了,然后提起过了二十就能去铺子里当差了,自然是一番勉励。
俞靖南道:“多亏了你了。”
俞姨娘笑笑不说话,临走的时候说:“毕竟主母和二爷还在那里等,虽说给了一个多时辰,却不好真的离开这么长时间。大伯母放心,主母宽厚,家人和睦,我要出来也不是难事,今后有的是家人团聚的时候。堂哥的本领琬儿信得过,定能当好差事。只是大伯母的病却不好将养,总在这么阴暗的屋子里可如何是好,我这里有二爷给的银票,拿去租个离铺子近些的院子吧。”
说着把一张百两的银票放在了桌上。
俞靖南无论如何不肯收,但是俞姨娘却道:“这是我一个侄女对大伯母的孝心,堂哥不可拒绝了!”
俞靖南没办法,只好红着脸收了,声称一定尽快找铺子附近的房子,好一点的租下来。
上了马车,俞姨娘对出来相送的哥嫂道:“我今日回去了,好好照顾大伯母,有什么事情到江家来找我即可。”
回到灯市,说二爷已经领着家眷去了另一面,说她们若是还想逛就到前面灯谜处汇合,不想逛了就直接回家好了。
俞姨娘哭了一场又因为见了亲人很兴奋,看存哥儿有些困了,便回了江家。
乔氏本来因为丈夫不在有些拘谨,只和江云屏在一处,遇到想猜的灯谜也不好开口,只是默默的跟着,倒是姚氏今日十分高兴,守着丈夫四处看,猜灯谜不在行便在一旁看热闹。过了会儿,江海中赶过来,说祖父已经喝醉送回家去了,他便跟过来保护女眷。乔氏眼睛一亮,在丈夫的鼓励下猜中了一个灯谜,得了一盏玉兔灯,手里提着十分高兴。
江云屏见两个孩子玩的开心,还买了面具戴着玩,也是心里十分高兴。
忽然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江海中和江河中机灵的拉着家人就靠了边,但还是来不及离开突然拥挤的人群,一转眼,江云屏便不见了。
众人急坏了,待引起骚动的快马过去了,赶紧四处找,却在面具摊子旁边找到了她,她跌倒在地上,似乎是扭到脚了,但是旁边却有个书生打扮的男子,看样子是在护着江云屏,自己衣服的后背竟被撕扯破了。
江家兄弟大惊,江河中守着其他女眷,江海中连忙上前扶起了江云屏,只见她面色苍白,一只脚不敢落地,显然是扭伤了。
旁边的男子看到江海中突然冲出来扶起了江云屏,皱了皱眉道:“这位兄台是?”
江海中看了看男子,确定不认识,但是看方才他保护大姐的架势来看,不曾碰到大姐分毫,是个君子。便客气道:“这是家姐,多谢公子方才仗义相助。”
那男子没说话,只是看向江云屏。
江云屏抬头看着他,脸一红道:“这是大弟,方才多谢公子维护!”
那男子脸色缓和,对着江海中道:“举手之劳,不必挂怀。令姐似是受伤了,快去就医吧。告辞!”
江海中灵机一动,道:“敢问公子大名。”
那男子道:“敝姓曹,还没问兄台贵姓?”
江海中道:“免贵姓江,家住福云巷。曹兄可否留个地址,改日江某定当登门拜谢。”
曹公子却误会了,以为江海中怀疑他对自己的姐姐做了什么,当下心中烦恼,却道:“我来自苏州府,落脚在程来客栈,过了二十便要离开清河府进京,江兄要来可要趁早。”
江海中道:“一定一定。”
曹公子本欲甩手走人,可是看江海中仍在原地,不由得提醒道:“令姐的伤势不明,还是及早看大夫的好。”
说完抱拳告辞。
江海中心中暗笑,这曹公子倒真是个直爽的性格。
当下扶着江云屏回到众人中间,交给一个婆子扶着,受了这场惊吓,众人都不愿意多呆,当下叫了马车在附近等着,一行人就回了江家。
因为早就差人去请了大夫,所以江云屏进了秋菊苑不久,苗氏就领着大夫来了。
大夫还是当初给苗氏瞧病的那个康大夫。
康大夫四十岁上下,面色白净,只是表情一贯有些木然,他是江宅的常客了,自然知道受伤的这位是谁。因为江云屏是脚扭伤了,他本不便看,却不想苗氏是个大方的人,把丫头婆子都撵出去,只留下秀儿伺候,便让康大夫诊治。
康大夫面无表情的走上前,也不看江云屏的神色,只是蹲下来就着烛火看了看,拿帕子盖了江云屏的脚,便伸手捏了捏。
“踝骨错位了,需要正骨。”他看着苗氏道。
苗氏对江云屏道:“屏姐儿,忍着点,正骨虽然疼,但是好得快。”
江云屏羞涩不已,但是还是听话的点点头。
康大夫诧异了,不过不关他的事情,既然这对母女不避嫌的让他给正骨,那么他也不会拒绝这么配合的病人,还是女病人。
当下取出了一副手套带上,对秀儿说:“按住你家小姐,不要让她乱动。”
秀儿慌张的跑过来,跪在地上双手按着江云屏的小腿,想了想不靠谱,又改成双手抱着。
康大夫看了秀儿一眼,心想这倒是个机灵务实的丫头。
当下不再言语,用手摸了摸位置,捏了捏,便使劲的开始正骨。
钻心的疼痛使江云屏使劲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肯出声,忍得满头大汗,泪水涟涟。
康大夫倒是手艺较好,只一会儿就正了骨。看了眼坚强的江云屏心中倒是觉得有些欣赏。然后让秀儿打水洗了手,便坐下开了方子,道:“内服外敷,半个月就好了。这些日子最好卧床休息,但是脚要时时活动。”
苗氏谢过,让秀儿送了康大夫出去给了诊金。
“好好的怎么会扭到脚?”苗氏问。
江云屏红着脸说:“那时忽然有几匹快马冲了过来,人群躲闪,女儿来不及闪避,被撞倒在地,幸亏有个曹公子张开手臂护着,女儿才没有被拥挤的人群踩踏,如今只是伤到脚已是幸运的了。”
苗氏听了皱眉,想着定是什么贵人纵马闹市了,不过听到有个曹公子护着江云屏,来了兴致道:“哪里来的曹公子?你是如何认识的?”
江云屏急忙道:“女儿不认识的,只是海中找过来的时候,那曹公子正护着女儿,却守着礼,宁可自己的衣服被撕扯坏了也不曾靠近一步。海中问了曹公子的姓名,方知是苏州府人士,只是来清河府暂住,二十之后就要赴京。”
苗氏听了道:“难道是赴京赶考的士子?”
江云屏扭捏道:“天太黑了,又是乱局,女儿没看仔细。”
苗氏道:“既然对你有恩,那么母亲明日就让海中亲自过去道谢一番。”
江云屏点头,随即又道:“母亲,那曹公子衣服都被弄破了,叫海中记得备上新的衣衫,那曹公子远道而来,怕是准备不周,这天气又寒冷。”
苗氏笑着点点头,招来秀儿和来芳来元道:“你们大姑奶奶脚受了伤,这几日就不要去我那里了,好生在家歇着,你们务必照顾好了。有什么需要赶紧来回。”
丫头赶紧应了,苗氏就起身了:“你也累了,好生歇着,过几日母亲再来看你。”
江云屏想起来相送,被苗氏按住:“你且好好呆着,早日好了才是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