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在亭榭上,戎天和靳砥小坐对饮。
“大将军,我有一个忧虑。”靳砥道。
“说。”
“我怕靳雍请了援兵,援兵一到,攻打咱们,到时候怎么办?”
戎天轻蔑一笑。
“靳雍就是个庸将!”他抿了一口酒。
靳砥道:“怎么说?”
“军责城开始货物流通的时候,我就让一队士兵进了军责城埋伏下来,专门用来做一件事。”
“什么事?”
“中毒一事全面爆发后,我猜到靳雍有可能要请援兵,这队士兵就是用来拦截出去请援兵的人的。”
靳砥心中怦怦乱跳。
“那靳雍老家伙果然去请援兵了,我们的人顺利拦截了他们的人!当时领兵者皇甫将军都亲自回来告诉我了。”
戎天呛了一口酒,猛烈咳嗽起来。
靳砥给他敲了敲后背。
“后来皇甫将军又回到军责了,只是很奇怪,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给我来消息了,真的很久了。”戎天沙哑着嗓子道。
一个士兵跑来,在亭榭下高喊:“大将军,有事!”
“有什么事就说呗!”戎天皱眉。
那士兵跑上亭榭,交给戎天一封信。
“大将军,戎军将军派人来信了……”
戎天立即道:“下去吧。”
戎天拆开信看。
靳砥仍在默然喝酒。
“我这十弟啊……”戎天摇头把信放在一边。
靳砥还是不说话。
戎天一笑,压低声音:“念责,你现在是我的心腹,我不瞒你。”
靳砥道:“大将军请说。”
戎天道:“拿下军责后,咱们离我十弟的封地中间就隔一个大燃城了,到时候我俩就会两面夹击,快速拿下大燃,如此一来,半个江山就到手了。”
靳砥的手微微发颤。
戎天笑道:“我这十弟最是心急,给我来信,问我这边形势怎么样了。”
靳砥脸色发白,强颜欢笑:“现在的形势就是军责马上到手了。”
戎天大笑:“可不是!”
一阵凉风袭来,冷了靳砥全身。
晚上,靳砥回到家中,进了卧室。
他点亮烛火,叹了一口气。
心内焚烧,他不想躺到床上,竟然直接躺到了地上。
瞬间,他跟一个人四目相对了。
靳砥“嗖”地站了起来,房梁上这人跳了下来。
“席先生!”靳砥欣喜喊道。
席永拍了拍手:“悬在房梁上挺累的,你之前不容易啊!”
靳砥笑道:“你终于知道了。”
席永微笑:“我来看看耕屯这边什么情况了。我先去看小惟来着,那呆丫头还装小惟骗我呢,被我一眼识破,我没揭穿,后来她自己绷不住笑了。”
靳砥哈哈大笑。
席永点点头:“魏孤死了,戎勉没死但是失势,你掌管水军,戎乾掌管陆军,计划完成得相当出色!欢儿都告诉我你们怎么办的了,非得让我夸她。她还说要帮你追到小惟,就给小惟易容让她出来帮你了。”
靳砥叹了口气:“现在小惟成了戎乾副将,那个戎乾竟然还要跟小惟培养感情!气死我了!”
席永道:“水军陆军都有我们的人了,这很不错,但是你可得保护好小惟啊!”
靳砥点头:“我一定,那可是我的女人啊!”
席永一笑:“你先别吹了,还没追到呢。”
他压低声音:“我来还为了一件事。我已经隐隐感觉到援兵没有请到,我要再请,援兵一到,我就给你个消息,你就准备让咱们的军责兵和援兵进耕屯,到时候军队会从水路和陆路两边进城。”
靳砥道:“席先生,你如果不来,我正犯愁怎么给你送信呢。”
“怎么了?”
“我刚得到消息,戎天趁军责货物流通之际让一队士兵进军责了,就是为了在中毒一事全面爆发,我爹请援兵的时候拦截请援兵的人!那个领兵的人姓皇甫,他们已经成功拦截了我们请援兵的人!哎,我竟然此前完全不知道这个事。”靳砥摇摇头。
席永惊道:“我和唐升已经在很早之前把皇甫以及他的兵杀了,只是没跟你说。”
靳砥笑道:“对,戎天是说皇甫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给他来消息了。”
席永恍然:“我终于明白皇甫死前那话的意思了!只是我们最后还是知道了,他们拦截了咱们请援兵的人。”
靳砥道:“我还知道了一个惊天秘密!”
席永笑:“别故弄玄虚,快说!”
“皇上十弟戎军有反心,要等戎天拿下军责后,和他两面夹击大燃,这样一来,他们就占据半个江山了!天下百姓岂不是要长期陷入战火纷争之中!”
席永兴奋笑道:“太好玩了!”
靳砥无奈笑道:“我也觉得很好玩。席先生,你确定你四十六岁吗?”
席永道:“这你得问我爹娘,他们说不定今晚会在天上给你托个梦。”
靳砥连连摆手:“那还是算了。”
席永道:“我回去后,会在请援兵的书信里提到戎军的情况,相信皇上不会无动于衷的。”
靳砥重重点头。
“我还想问最后一个事。”他轻声道。
席永要跳窗:“别问了,不想告诉你。”
靳砥走上前一把抱住席永的腰:“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让你走!”
席永一笑:“他不咳嗽了,你放心吧!”
靳砥这才放开他。
席永道:“援兵一到,我就给你消息,一定等我的消息!”
他轻盈跃了出去,半点声息都没有。
靳砥望向缀满了星子的夜幕,终于松了口气。
半个月过后,靳砥已经同苏征慕烈成了至交。
他看出这两人受到戎勉熏染,骨子里都有要停止战争的意思。
靳砥知道只要自己在他们面前扮演戎勉的角色,就能带给他们亲切感。
只是他不会像戎勉一样在众人面前表露不愿打仗的意思,这份心思,只给苏征慕烈两人看。
苏征慕烈因靳砥救过何守,又与他们心思一致,所以他们对靳砥唯命是从,颇为钦佩。
这天,长街上大雾弥漫,无风无声。
靳砥要从家去河边,因视线不畅,他不小心拐错了一个弯。
于是他来到了曾经戎乾征兵的地方。
旧地仍在,那曾经志得意满要去当兵的人却早就消弭影踪被夺生命。
他的心不由得一阵寒凉。
突然间,他心中电光火石地一闪。
“念责将军!”余惟缓缓走了过来,她在这里带兵巡视。
靳砥使了个眼色,余惟跟着他走到一个胡同里。
“怎么了?”余惟轻声问。
“我想问你,你如何理解全方位瓦解敌人?”靳砥微微一笑。
“就像叔父告诉你的,到时候我们的军队从水路陆路两面进城,这就是全方位瓦解敌人了。”余惟道。
靳砥叹道:“看来余姑娘脑力终于不及我一回。”
余惟道:“你有何想法?”
“还记得戎乾曾经奉戎天之命杀死那应征的三百八十四个人的事吗?”
余惟点头。
靳砥轻轻道:“有一种瓦解,不光瓦解将士,还要瓦解百姓。”
余惟道:“你是说要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让戎天失去人心?”
靳砥道:“是!”
余惟道:“你打算怎么做?”
靳砥道:“我找一个大爷大妈多的早市,把这事随便跟他们一说,不出一天,满城就会知道。”
余惟噗嗤一笑:“你这招好。”
靳砥突然想到什么,眉头微微蹙起。
“怎么了?”余惟道。
“消息散布出去后,戎天一定会查是谁把消息露出去的,那么他首先就会去问戎乾,而戎乾把这件事告诉过我,我想这么隐秘的事他不会再跟别人说了,而戎乾极有可能告诉戎天他把此事告诉过我,所以戎天就会怀疑我。”
余惟道:“明面上就你和戎乾知道,所以戎天会怀疑你们两个人。”
靳砥道:“戎天会怀疑他儿子吗?”
余惟道:“你忘了戎天曾经不信任戎勉?”
靳砥道:“也是。不过我仍然是戎天最大的怀疑对象。”
余惟沉吟半晌,点点头:“我有办法了。”随即转身就走。
靳砥连忙拉住她,轻声问:“你有什么办法?”
余惟神秘一笑:“告诉你就不管用了。”
靳砥摇摇头:“什么办法不能告诉我?你一定想自己犯险!”
余惟默然地看了看靳砥,良久她笑:“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
靳砥沉静道:“我们是一样的人,我能看穿你。”
余惟道:“那我就告诉你,我知道戎乾在一个本上把这件事始末写了下来,我只要把这个本拿出来,随便放在军营某个地方,让兵士们都能看见,这样一来,很多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戎天还能怀疑得过来到底是谁把消息散布出去了吗!”
靳砥道:“那个本在什么地方?”
余惟道:“只有我和戎乾能去的一个设在军营里的密室。”
靳砥坚决摇头:“不行,你要是把这个本拿出来,你在戎乾那里就会相当危险,而且他要是在戎天面前告你一状,戎天不也照样怀疑你吗!甚至戎天就会认为,就是你,把消息散布到老百姓那里的!”
余惟道:“既然你不让我这么做,你也就不要实施让戎天在百姓心里臭名昭著的这个计划了。”
靳砥凝望着余惟。
余惟抬眼瞥他:“这么望着我干嘛?”
“你心疼我是不是?宁可自己有危险,也不让我有危险。”
“难道你被怀疑,我就高兴了?”余惟冷冷道。
靳砥轻轻一笑,眼睛弯成小巧可爱的月牙儿,登时拂去了刚刚面容上的阴云。
“你就是心疼我。”
余惟走近靳砥,眸光死死钳住他的眸光,大雾漫漫,一时天地里似乎只有他们二人。
“我告诉你,你不能冒着危险去实施这个计划。”余惟轻声道。
靳砥沉声道:“为了能够让戎天败得更彻底,这一步该走!”
“那我就只好把那个本拿出来了。”余惟面如冷霜。
靳砥笑着摇摇头:“小惟,我不可能让你身陷险境,即使是我们两个人并肩战斗,在面对刀山火海时,我也必须把你藏在我身后!”
天地瞬息间无声。
余惟直直地盯着靳砥,突然间,模模糊糊地,眼前的靳砥变成了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