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天到城内军营考察。
他看到戎乾正在训练军队,士兵们无论练习拳脚还是兵器,皆有板有眼,喊声震天。
戎天欣慰地叹了口气。
戎乾跑过来:“父亲!”
戎天道:“乾儿,你就这么练下去吧,再过二十年,你仍然是我位置最高的将军!”
戎乾连忙露出一个笑容:“谢父亲信任。”
他的眸光最深处藏着一个冰冷的渊潭。
突然,远处过来一大批百姓。
戎天皱眉盯着他们。
一个百姓见了戎天,连连作揖行礼:“大将军,我的儿子前一段时间应征入伍,很长时间没有回家了。按理说,士兵是住在军营里的,但是我家离军营特别近,他不至于一次都不回来看看啊。这,这,我想看看我儿子。他从小就是家里最受宠的,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给他,他奶奶十分疼他,这不,我把我娘带过来了,我娘就想看看她孙子。”
戎天和戎乾听了,都非常紧张。
戎天没有搭话,问另一个百姓:“你来干什么的?”
“我儿子也是那时候应征当兵的,也一次都没回过家,我也是过来看他的。”那人轻声道。
这时,有一个粗嗓子的百姓叫道:“大将军,我们这些人的儿子兄弟都是那天来应征当兵的,可也奇怪,凡是那天应征的人,此后都没了音信,再没回过家。我还特意问了一个老兵的家人,人家说那老兵经常回家。我挺奇怪,同是来到这里当兵的,怎么那天应征的人都跟蒸发了似的呢!”
戎乾附在戎天耳边道:“爹,魏孤突袭攻打军责城的那些死去的士兵都是按照正常程序列名单贴在街上了,我们无法说那些被放火烧死的人是打仗死的了。”
戎天脸色铁青地低声道:“还用你说!当时处理战死士兵的时候忘了还有那三百八十四个人的事儿了。”
戎乾皱眉轻声:“现在怎么办?”
这时一个百姓道:“大将军,能让我们见见他们吗?”
大家都应和着:“能让我们见见他们吗?”
戎天从容地缓缓走近百姓们,他露出英姿凛然的一个笑,亲切道:“我在那天召集的士兵全都是要培养成卧底的,所以不能让他们与外界有联系,他们久不归家,我替他们向各位道个歉。而他们在军营里早就训练成形了,现在已经被派往各个城市当卧底去了,现在不在耕屯。”
这话一出,百姓们开始窃窃私语,有的舒一口气,有的还是眉头紧锁。
戎天冲戎乾微微一笑,戎乾也回以微笑。
“大将军,那为什么城里都在流传一个说法,说那些人被带过来之后就给烧死了?”
突然有个人以极宏亮的声音问!
戎天感觉心怦怦直跳,身子像掉进了冰窟!
他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这是谁造的谣?完全没有的事!”戎天屏住呼吸,装作相当生气的样子,声音非常高。
可是究竟关系到骨肉至亲,竟然开始有人冲进军营,问正在训练的士兵,之前是不是有新兵被当作卧底培养。
士兵们自然说没有新兵过来。
这下百姓们可炸了锅,妇孺们直接瘫在地上开始痛哭,有的男子竟然抢了士兵的武器要跟戎天动手!
幸好这是军营,这些百姓的暴力行为很快被士兵们镇压。
戎天并没有下令把这些百姓杀害,而是尽力和颜悦色道:“各位,听我说!你们的儿子兄弟,我戎天都当成骨肉亲人,我不可能杀他们,他们就是被派往各地当卧底去了。而谣言的散布者,我戎天一定要查出来,决不轻饶!”
说罢,他叫上戎乾,又点了一队为了保护他的兵士,行色匆匆地离开了。
一路上,戎天没有半句话,眉头凝锁,脸色沉重。到了家,他一口鲜血喷在了地上。
戎乾连忙去扶住他,却感到一只铁一般冰冷沉重的手有力地攫住了他的手腕,戎乾疼得登时放开了戎天。
“这事儿为什么会,会散布出去?”
戎天血红的双眼死死地瞪着戎乾。
戎乾叹了一口气:“我把这事告诉过念责。”
“念责?”戎天颤声道。
“我向天起誓,我从未把此事告诉过除了念责以外的第二人,否则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戎天看到了戎乾坚定的眼神。
“念责?”戎天摇着头。
“他不可能是敌人。”戎天语声似细弱的雨丝。
“你我都知他不可能是敌人,”戎乾低声道,“但是消息到底是怎么流到百姓那里的呢?”
“念责……”戎天脑海里都是靳砥右掌的疤痕,他再次恐惧地低呼:“他不可能是敌人!”
“不可能……不可能……”戎天轻声道。
“不可能!”戎天声音大到撼动天地,他猛地一个趔趄,手碰到红木精雕桌上的一个珍贵花瓶,花瓶没有掉落,而是转了一圈,突然间,从这个屋子的四面八方涌进来了无数穿着厚厚铠甲的精锐士兵!
另有不知多少的士兵围住了这个屋子。
戎乾吓了一跳!
他头一次知道父亲的家里藏着这么多精锐勇士!
“你们下去!下去!我不小心碰到了花瓶。”戎天使劲摆手。
一阵沉闷的铠甲碰撞声,那些精锐兵士快速离去,如同遮住太阳的一大片乌云在瞬息之间消解。
戎乾的心怦怦乱跳。
“父亲,现在我们怎么去安抚百姓?”
话音未落,有一个士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大将军,城里街道上到处都有百姓高喊反对您的话,说他们的亲人都被您烧死了!兵士们有些无法控制局面了……”
又有一个士兵扑倒在了戎天脚边。
“大将军,有几个兵与老百姓打起来了,打伤打死了几个人……”
“打死了?”戎天声音立即提高数倍。
“是……把两个人打死了。”那人颤颤巍巍道。
戎天眼前阵阵发黑,他稳住脚步,出了家门。
他府门前早就被数不胜数的百姓占领了,一些兵士死死拦着,却也要被愤怒的百姓们淹没!
“我们不要你当耕屯主帅了!”
“你还我儿子!”
“你放火烧死我们家两口人,还有没有人性了!”
戎天听着这些话,眼神里渐渐喷涌出杀戮的火焰。
他偏头向自己一个士兵说了句话。
那个士兵疾速跑了。
戎天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神情淡泊。
任百姓吼叫,任天塌地陷。
汹涌的人潮几次要冲破兵士们的阻拦,但是每次都差最后那么一点力气。
像黄昏时分的涨潮,戎天就是愤怒的潮水竭尽全力也无法触碰到的岩石。
潮水涨不上去,到了一定时候,它必然寿命将至无法抑制地退去。
于是,长街上,百姓后,不知过来了多少拿着兵器的耕屯兵。
他们几乎用让人反应不过来的速度,迅速包围了这些在戎天府门前聚集的百姓。
百姓一个都没逃出去。
当百姓们终于意识到,他们手无寸铁地落在了这些拿着兵器之人的包围圈里的时候,什么都有些显得晚了。
“我要让你们知道,谁才是这个世界的王者!而你们的生命,只是王者摆弄的棋子。当你们不再顺从,你们就将面临死亡,或者生不如死。而赐予你们死亡,是我对你们最后的恩惠。”
戎天激动地昂然高喊,手从上到下,猛地一落!
所有拿兵器的士兵都把兵器对准了百姓,他们一步一步把包围圈向内收缩,如同一个巨大的绞肉齿轮在慢慢收紧。
铺天盖地的鲜血从包围圈里飞射出来,令神灵恐惧的哭喊声传了很远很远,远到让街道上还要闹事的百姓吓破肝胆。他们绝望,他们没有办法,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染满脏血的兵器无情地向他们匀速前进,他们只能疼,他们只能死。
后来,残阳如血。
后来,水也冲不走地上凝结的血迹,戎天只好找了五十个下人,跪在地上用湿抹布一点一点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