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两个人都受伤的缘故,三人转移阵地去了医馆。
一路上李瑾但凡想要搭话,总会被唐景若接上岔开。
宋翼遥并未在意,自然也没感受到越来越剑拔弩张的气氛。
李瑾很聪明,聪明到能从唐景若的一个眼神中就看出了他自己都不知的欢喜。
也正因为能瞧出来,心口才越发的堵。
京兆府尹带着人处理现场,听说出事的是调任回京的李瑾铭远侯和宋侍郎时,差点没被吓的坐到地上。
忙追到了医馆。
“这已经是第五起了,都是马匹受惊,闹市伤人,直到精疲力尽。下官已经去查了,可是这几起惊马案并没有相同之处,应该,应该是,”
矮胖矮胖的京兆府尹一边用小手绢擦着额头的汗,一边回禀道。他在宋翼遥的目光中越说越心虚,甚至下不了意外的定论了。
“不是意外。若是我没猜错,这几匹马都是当日进城,从城门处来的?”
“大人猜的对。这几匹马确实都是当日进城的。”
熟悉案情的师爷赶来救场。
宋翼遥心中有数了,接着指点道:
“既然如此,那它们一定走过同一个地方。”
“大人是指?”
京兆府尹指向城门,心里咯噔一下,再次被吓到了,难道有人竟然敢在城门处动手脚?
宋翼遥微微点头,吩咐道:
“我去城门一趟,瞧瞧是出了什么事。一会儿你护送小侯爷同李大人回去。”
刑部愿意接手此案真是再好不过,京兆府尹心中感恩戴德,暗道自己总算摆脱了这个烫手山芋。
唐景若重新包扎好伤口,从里面出来,听到了宋翼遥的话,出声道:“我同你一起去!说不定可以帮上忙!”
城门怨煞之气格外凶险,宋翼遥略一思索便答应了。
“我也去。”
李瑾连忙道。
“李大人撞到了头,应多注意休息。”
唐景若回头,一本正经的叮嘱道。
宋翼遥想到他的体质,也不肯再让他涉险。
李瑾同她的体质命格有些像,只不过她的更特殊一些。
所以她才能看的见鬼怪学习道法符令。而李瑾则表现在了体弱易病。
没成想被拒绝,李瑾整个人都低落下来了。
“我也算半个当事人,再去一趟说不定能想起到底是什么时候惊到了马!”
宋翼遥摇头,指向灰衣小厮。
“你回去休息,让石头同我去。若是再去一趟,你可说不定多病上几天了。”
李瑾神色黯淡的应下了。
“回去好好养伤,我明日去看你。”
宋翼遥只能补上一句。
“先生可别忘了。”李瑾抬头看他,额头缠着纱布,眼眸真切。
“自然。”宋翼遥心软,立刻答应了下来。
围观了李瑾变脸全程的唐景若……
很不爽,真的很不爽,不要问为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皇城城门处,路已经修到了最后阶段,门口那一截已经可以通行。
宋翼遥要了朱砂和笔,在马车中片刻不歇的连画了十几张符。待最后一张大功告成,唐景若看着窗外闲聊般问道:“你同李大人关系很好?”
“当然,我可教了他四年。”
“你与他不是同岁?”
“是,不过本状元天资聪明。”
宋翼遥故作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开玩笑。
唐景若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这幅默认的神情,反倒让宋翼遥不自在了。
她胡扯着想转移话题,眼神瞟到了唐景若腰间挂着的小玉雕上。
“这是枚印章?”
唐景若惊讶了一瞬,拿起那拇指大的白玉雕反问:
“你怎么瞧出来这是印章?”
那块玉雕玉色洁白通透,看起来刻的是个卧着的小老虎,若是常人见了,最多好奇一下它的刻工,只有宋翼遥,一眼就瞧出来它是枚印章。
小老虎印章的刻工明显带着初学者的笨拙,不过倒有一种质朴的美感。看那周身圆润的水头,定是主人佩戴多年的心爱之物。
“这是我十二岁那年的生辰礼。”
唐景若摩挲着那块玉雕,神情温柔。
也不知道是谁送的,看着他怀念的神色,宋翼遥好奇。
马车被石子硌了一下,猛的一个颠簸让宋翼遥差点撞到了头。
她掀开帘子,发现到城门附近了,喊停了马车。
此刻正是下午,行人三三两两。
宋翼遥觉得有些不对,但分辨不出哪里不对。
她让小厮随从和唐景若都留到原地。自己独身下了马车。
袖中符纸已经准备好,只待出现异常,便甩出去。
可是周围的一切都太正常了。
就连之前的怨煞之气都不见踪影。
极度的正常便是不正常。
她还穿着官袍,守城的官兵竟然看到她如同看一个普通人一样。
转过身,背后好像吹来了一阵风。
成丝成团的怨气试探着,无声的叫嚣着,想要进攻。
宋翼遥预感不好,连忙转身,正巧同那煞气凝结的实体来了个面对面。
三张符纸立刻被打了出去。
似一人又似无数人的哀嚎响起。凄惨凌冽,刺耳伤神。
四周的环境如水波涟漪,幻境破了。
此时她还站在马车旁,根本没有走到城门处。
而眼前环境变换,竟出现了一座高高的府邸,她诧异着抬头,才发现。这栋府邸眼熟的很,牌匾上描金撒彩,正是黎府二字。
宋翼遥心知这是怨煞之气凝结的幻境还未破。师父对她说过,当怨煞之气太过强大的时候,可以生出自主的意识,凝结出幻境。
幻境是心底最深处的渴望或怨恨。会引诱人迷失,或是自尽。可为何到了她这,会出现黎府?
“怎么了?”
唐景若推开车门,问道。一双星眸看到眼前的场景满是诧异,呼吸也变得急促。
怎么会,
“这是幻境。”宋翼遥伸手覆在了唐景若的手上。
四周只有他们两个人,车夫,小厮全都没了踪影。
原来唐景若同她一起进来了。
怪不得会出现黎府,既然不是她的,那就是唐景若的心魔了。
手上传来的刺痛换回了唐景若的心绪。
宋翼遥眯眼笑着收回来自己的手。
唐景若手背上赫然留了两个红印。
“我知道这是假的。”
既然神神鬼鬼都有,那幻境什么的,也就不奇怪了。
他下了马车,抬脚便想往里面走。
宋翼遥忙拽住了他,“这幻境到底有什么还未可知,我们一起走。”
黎府的风格如同黎相本人,风雅古朴,不铺张华丽,却温馨动人。
小桥流水,雕栏画栋,青石红木,宋翼遥陪着唐景若,慢慢走在黎府的长廊之上。听他说些琐碎的事情,
湖中的荷花是黎伯父亲自种下的,阿然最爱坐扁舟去摘莲蓬。或帮伯母摘两朵荷花和荷叶,插入花瓶。
绕过小湖是阿然的院子。院子中有葡萄架和秋千。
还放着阿然藏起来的藤球。
安静的院落隐隐约约传来细碎的声响,唐景若加快步伐,手几乎是颤抖着推开了那个院落。那是黎相建在自己府里的书院,请了学问最好的夫子,偶尔也会自己亲自上阵,来教他们。
他,黎然,宋逸和永远安安静静待在角落里的,宋翼遥。
其他的孩子来来往往,他记住的只有这四个。
能记住宋翼遥还是因为他同黎然那双生子一般的样貌。
“你还记得这么?”
院落中四个孩子在嬉闹追逐着玩藤球。好像根本看不到他们两个。
宋翼遥摇头,这场景虽然熟悉的很,但她确实没有记忆。
“我之前得了场大病,什么都忘了。”
“你小时候便爱生病。阿然每次都要担心上许久,拉着我去国公府看你。”
宋翼遥脑海中出现了一副模糊的画面。
粉雕玉砌的小人病恹恹的躺在床上。头顶放着块白毛巾。床边那个扎着双鬓的小女孩眼泪汪汪的拉着他的手认错。说不该拉着他打雪仗。
再往后,披着毛裘的小人分明就是缩小版的唐景若。
自己那时候怎么说的来着?好像是让黎然离远一点。要不然病气又要沾给她了。
再想下去就想不起来了,宋翼遥叹口气。不过能想起来一点,也是好事。
“原来我们旧时便是玩伴。”
这个还真算不上,最多见过几面,怯生生的小宋翼遥实在是太爱生病了,所以并没有经常出现在黎府。
唐景若笑了笑,没有否认这句话。
“那你知道”宋翼遥的话未说完,就看到幻境中的小黎然走了过来,小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伸出小手,用脆生生的声音说道:
“哥哥,我们一起来玩捉迷藏吧!”
宋翼遥怕唐景若上当,正要提醒,却见唐景若一把抽出佩剑,劈向了眼前的小人。
“你不是她。”
她不会这么乖巧的喊我哥哥。
小人瞬间如烟雾一般消散,渗人的声音再次出现。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你逼我的!”
来不及琢磨那话中的意思。
周围的环境就变成了一片泼天大火。
灼热呛人,四周哀嚎不断,有人再喊救命。
唐景若红了眼,这分明,分明是黎府被烧那晚的场景。
脑子里的弦蹦的一下断了。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就要冲进火海。
“这些都是假的!小侯爷你清醒点。”
宋翼遥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但还未失去理智。她知道怨煞之气正在伺机而动,等着在他们意识最薄弱的地方控制他们。
不能,不能被控制!宋翼遥抓住了唐景若的手,努力的想拦住红了眼的唐景若。
可唐景若武力比她不知高了多少,哪是那么轻易就能被拦住的。
她心下一横,干脆抱住了唐景若,捂住了他的眼睛和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