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冤枉啊，陈南星之母当年是突发病逝，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

姿娘先反应过来，跪下喊冤。五年前的事，怎么突然就被翻了出来。

“那她生的究竟是什么病，才会在短短半个月之内不治身亡？连尸体都不让别人看一眼就草草掩埋。”

这一家子都是什么人啊，关钰接连甩出问题。

姿娘支支吾吾却答不出来。当年掩埋的草率，只当陈南星年纪小好糊弄，却是忘了寻个理由。

“传证人。”

证人，那件事当年都有谁知道？姿娘慌了神，跪在地上不住的回想。

耳边传来衣裙轻擦的声音，脚步声有点儿熟悉。姿娘抬起头，被气到手都在发抖，不可置信的质问：

“秦梦，怎么是你！”

上来的是她身边的侍女，从她嫁人起便一直跟着，这么多年，姿娘什么事都同她商量，也可以说，关于姿娘，几乎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

十几年的主仆情谊，竟然在这种时候反水要置她于死地。姿娘从心底里觉得凉薄，无处不在的寒气丝丝缕缕的缠绕得她几乎喘不过气。眼中愤怒难言，想揪住她衣领质问上一句问什么。可又硬生生的忍下。

朱秦氏神情平静，嘴唇苍白，仿佛生了一场大病，眼神如一汪冷水，看着姿娘，道：

“夫人，善恶到头终有报。我们当年欠下的债。是该还的时候了。”

公堂之上，姿娘不敢同她闹崩，头一次放低身段，眼神中带上了祈求：

“秦梦你是不是病糊涂了，我们这么多年的姐妹情谊，你难道不知道我么，我从来问心无愧，你不要污蔑我。”

皇城府尹放下状纸让师爷递给一旁陪审的几人传阅，敲响惊堂木，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堂下所跪何人？”

看过状纸，大理寺卿心中觉得稀奇，更加打起了精神。这种丫鬟侍女总是闺阁之内最受信任之人，知道的事情总是最多。但，是什么让她这么多年后不顾多年主仆情意，冒着自己身败名裂被辱骂不耻的风险。来揭露主家。如果真的良知尚存，当年又为何不肯投案自首。

朱秦氏不再紧盯着姿娘和陈书康，温顺的低头，跪下回话：

“民女朱秦氏，乃陈家家仆，陈王氏出嫁时带上的侍女。要自白的，是五年前，和今年的两起杀人案。”

“当年之事你且细细说来，不得遗漏妄言。要不然本官定治你诽谤之罪。”

皇城府尹照例警告了一番。

朱秦氏丝毫不心虚的应下：

“喏，五年前死者觅娘，乃大少爷陈南星之母。陈书康之妾。当年，觅娘在府中只是一个妾，本来就没有地位。她费尽心机，终于借着大少爷这个孩子，进了陈家。可陈书康对她并不好。稍有做错之处就会惹来打骂。

后来陈王氏进了门，更是没有了觅娘的容身之地。觅娘只是靠着大少爷，勉强存活在陈府之中。直到五年前，觅娘再次怀了胎。

有大夫开的安胎药方为证，老爷便对她好了些。姿娘听说之后嫉妒非常，便指使民女给她下了毒，至其流产。本来药只是让她流产，可是民女偷偷下过毒之后便走了，却不知二少爷陈空青往那碗药里又添了东西。后来觅娘喝下药之后，没撑过一刻就七窍流血。药渣里验出了毒。

觅娘突然中毒而死，觅娘身边的丫鬟本来要上报官府，被陈书康用卖身契威胁拦了下来，给了钱财打发远嫁。这件事，大人可去寻那名丫鬟作证。”

自白完，朱秦氏在记忆里搜寻了一番，没有了，大致就是这样吧，她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眼神晃了晃，似乎要失去聚焦的点一般，挣扎了几下，重新归于平静。

“大人，觅娘之死，我认罪。但这件事同小儿真的毫无干系！”

陈书康没想到被扒出来的竟然是这件事，一时间心里的愧疚更是成倍的增加，做过的事就是做过了，当年拦下这件事的确实是他。他对不住觅娘，更对不起南星。但是这件事跟空青能有什么关系。他当年才十三，还是一个孩子，难道能懂的下毒么。

“当年的事就是我做的，敢做敢当。跟我儿没有一点关系。你凭什么冤枉我儿下毒，他当年才十三岁，能做什么？”

当年的事，她是最清楚的啊，姿娘心中明白自己已经没有狡辩的余地了。干脆放弃了抵抗，只想着自己认罪，能保下陈空青。

朱秦氏微微歪头，神情有了几分诡异，阴冷的笑道：

“陈空青能做什么，你以为这件事我是怎么知道的？是他同人炫耀自己说了出来！

呵，对了，你这个当母亲的还不知道吧？江淮那个自溢的姜盈盈不是自杀。是被他亲手勒死了。还伪造成了为情自尽，被推到了大少爷名头上。是，他今年才十八，他当年才十三，可这些事情就是他做出来的啊。年幼不是借口。在他眼中人命同草芥怕是没有区别！”

陈空青跪在公堂之上，背挺的极直，脸色都没变一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没有做过你说的那些事。不知我哪里得罪了你，竟让你如此污蔑于我。”

“污蔑。呵，陈空青你做梦的时候难道不会梦见她么，你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可能会找上门来么。”

朱秦氏说着，转头去看陈空青，她的声音变得幽幽，每一个字都透着恨意。

吓得在场的人都冒出来了一身鸡皮疙瘩。莫名的有了一种鬼魂回来寻仇的错觉。

证据还没有展示出来，陈王氏已经认罪。

“大人，草民接下来要说的，便是今年陈空青杀人一事。觅娘丫鬟虽远嫁了，却有一门远亲，也就是在半年前，陈南星当时找到了那门远亲中的女儿姜盈盈。多加接触，想要借她去询问当年之事。

因为来往过密，被陈空青发现了，告给了姿娘。姿娘怕事情败露，找了一个仆人，杀了那个女儿姜盈盈，装作了自溢而死。

那封遗书分明不是姜盈盈的手笔。只不过因为姜盈盈的字迹从未外漏过，才被他蒙混了过去。

这案的证据已经呈上，大人可以核对字迹，一封是姜盈盈写给手帕之交的信。一封是他伪造的遗书。另一封是陈空青的习作。

另有人证，曾见到姜盈盈死时那晚，陈空青从姜府翻墙而出。”

围观的人群里，一名女子已经捂着脸泪如雨下。

她从江淮辛苦奔波到皇城，为的就是今日。让陈空青绳之於法，为姜盈盈申冤。

朱秦氏没有回头，但听到后面的小声啜泣，亦湿了眼眶。

“陈空青，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陈空青仍是不慌不乱：

“还请大人明察。就算此事是我所为，朱秦氏不过是我母亲身边的侍女，如何能得知此事。不过是硬要构陷我一个罪名而已。”

岳柯听到他的话，气到浑身颤抖，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恨意，此刻什么礼法都顾不得了。

“她是受我所托。大人，民女岳柯，乃江淮岳家之女，是姜盈盈的至交好友。为了替好友申冤，几天前从江淮赶来。所有证据皆是我收集到的。民女愿以生命起誓，若有半点污蔑虚言，天打雷劈！”

一名女子抛下身份奔波数天不远万里来到皇城为好友申冤，这是多少男子都没有的义气。堪称得上是侠肝义胆！

“有友至此，人生大幸啊！”

“江淮离皇城几百里路，这姑娘能凭着一腔义气而来，实属不易！”

“可一个还未出阁的女子做到这种地步实在是太过了吧。”

“岳家也是名门，怎么教出这样的女儿。”

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表情上满脸的不屑和痛心疾首。

他身边的一个妇人忍不住怼回去道：

“看来你家教的所谓家教都是的明哲保身，背信弃义，见死不救。”

……

这些话岳柯为了搜寻证据四处找人询问的时候，已经听的太多了，但无论听到什么样的话，无论是再恶毒的表情和讥讽，都未曾动摇过岳柯那颗心。

听到熟悉的声音，还有这掷地有声的一席话，朱秦氏泪流满面，更加不敢回头去看。

她只是回来申冤报仇，她的时间不多了，如果离别已经注定，何必再次相认重逢。

“好一个义薄云天的奇女子！”

公堂上，本该保持沉默的申明出声夸奖。大理寺卿也出言附和。

按照律法，如此惊扰公堂，是要挨二十板子。

听到两人的话，皇城府尹赶紧收回了自己想要拿行刑令的手，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说道：

“既然是证人，到公堂内说话。”

岳柯也知道自己刚才鲁莽了，恭敬又郑重的行了一礼。

衙役为她让开了一条路，让她走到了公堂之上。

姿娘趁衙役不备，扑了上去抓住了岳柯的裙角：

“柯姑娘，我知道你同姜姑娘情深意重，她死了你很伤心，但你也不能在这里随口就污蔑我儿！”

护子心切，也不是这么个护法。当初教养的时候去哪了！岳柯挣脱开，怒道：

“我岳柯为人做事对得起天地良心，绝无半点虚言。”

“陈王氏，你再这般扰乱公堂先罚三十大板！”

竟然敢在公堂之上如此放肆，皇城府尹出言阻止道。衙役连忙上前把她拽回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