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猎回宫之后，夕颜自然风光荣宠无限，梁帝更是为她举行了封号大典，至此，宫里有了两位有封号的娘娘，夕颜虽位至夫人，却已经享了妃位的月供，因此一向以温柔纯良著称的淑贵妃终于稍稍有了动静。

夕颜伤口初愈之时，她亲自来了钟离宫，并打赏了全宫上下，她对夕颜的态度与从前相比简直天上地下，先是亲手扶起行宫礼的夕颜，随后温柔的拉她坐在主位上，家里长短，关怀备至的言语一番，然后将胳膊上的玉镯不由分说的戴给了她，并笑意绵绵道，"从前是姐姐不好，听信了谗言，将你视为那等惑主俗语，如今看来，皇上喜欢你不是没有道理的——这是姐姐娘家的东西，本是有一对，明儿小时候不懂事，啐了一个，如今也算是独世无二的了，本宫从入宫以来一直不曾离身，如今就赠于你赔个不是——"

"娘娘这使不得……"

"你可不要推脱了，这玉石成镯之前在佛寺开过光的，就当留下做个护身符好了——再推脱就是瞧不上姐姐的这点小玩意儿了，"淑贵妃佯装生气的往夕颜的手里推了推——不是场面话，那就是在示好了？

连我都懂的道理，夕颜更是明了心中，只见她任淑贵妃为她戴于左手，继而握住淑贵妃的手，眼泪婆婆，"在这宫里，姐姐是夕颜的第一个知心人儿，这份礼物夕颜自当珍重——"

淑贵妃闻及此，倒真如长姐一般宽慰了夕颜几句，之后一直话到梁帝跟前的穆大监前来宣夕颜到西殿进膳才起身有了要走的意思，她松开夕颜的手，理了理袖口笑道，"妹妹快去收拾收拾，别在皇上跟前失了礼，姐姐改日再来与你解闷儿，"转脸又对着屋子里的宫人训斥道，"你们夫人如今身子比从前要贵重许多，好好伺候着，出了差池，本宫第一个饶不了你们——"

众人诺诺答是。

等主殿的人走干净了夕颜才去了内殿捡了妆台上的胭脂，一边擦摸一边对着为她梳发髻的我说起话来，"我昨儿才拆了纱布，她今日便得了消息来恭贺我伤愈，来了便合宫上蹿下跳的这般先是打赏后是立威的——她就如此坐不住吗？"

我知她的心意，却还是颦眉多问了句，"你——有何打算？"

"自然是先下手为强——我的路她挡着，她的荣宠我占着，本就到了有你没我地界儿，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便多留她些日子，"夕颜正了正衣襟，冲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一笑，"二皇子一脉这怕是没了活路，谢谢他的母妃早日送他上路吧。"

话毕便着了粉藕色的披风准备去往西殿，脸上洋溢的笑容如同二八少女般灿烂，风轻云淡的仿佛方才只是论了论午膳的菜式——我紧皱的眉头骤然平复下来，是啊，她一向就是如此，人畜无害，满腹计谋。

为生，为使命，为身后的人。

西殿内，梁帝坐在正主位，一侧坐了柳源明，而另一边是豆豆的席位，夕颜是来的最迟的一个，只见她急匆匆进了殿，缓缓行了礼，"臣妾紧赶慢赶还是有些晚了，皇上恕罪——"

"今日家宴，何罪之有？"梁帝上前伸手将夕颜拉到了旁侧，一脸宠溺道。

我随着夕颜的入座，站定在了席后，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的，梁帝突然瞟了我一眼向夕颜发问，"你身后的这个可是你那时向朕要的南国贡女？"

"正是——"

"瞧着你去哪里都带着她，她可还算机灵？"梁帝一边亲手为她布菜，一边随口问道。

"是个稳重的人，宫里的大事小情交于她，臣妾也放心——"听着夕颜的夸赞，我倒是有些愧不敢当，若不是宫里的那几个姑姑帮衬，还不知闹出什么乱子，不过，听她这么说，梁帝倒安心的点了点头，"那便好，"接着话锋一转，皱起眉头，"那日遇刺，倒好像不曾见她侍奉左右——"

"哦？天瑜，我怎么记得那日还是你为我更的衣，午膳你不是还为我捡了菜？"夕颜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似乎是想抵死不认我不在营内的事实——毕竟宫人私自离宫是大罪，私自离"营"与私自离宫相并，可跟着夕颜去这连女宫人都少许的猎场，除了伺候在她身边，还能有什么差事？更何况，刺客不曾落网，梁帝疑心人人。

我正想顺着夕颜说下去，柳源明却突然开了口，"那日大臣多，父皇目光所及也是有限的——儿臣倒是记得她，还是儿臣托她去请的太医——"

我在一旁看的云里雾罩，不知所云——夕颜护我无可厚非，二皇子柳源明却没有任何理由上前欺君——我明明是，不在场的，又何来他派我去请太医一说？

只听梁帝这才笑骂道，"看来是朕老糊涂了，眼睛都跟着添了毛病——"

"皇上说什么胡话，皇上正值壮年，"夕颜的尾音拉的极长，话里满是埋怨。

梁帝哈哈一笑，再一次握住夕颜的手，"颜儿说的对，朕还没有老透，朕还要与你长久的走下去——因此，朕也要寻些有用的人护着朕的江山与你——"他忽的指了指豆豆，宛然问道，"那么，你瞧着无铭如何？"

"无铭——当然好，"夕颜瞧了眼梁帝，顿了顿才接着道，"臣妾自不懂什么江山社稷的事，臣妾只知道，以命换命这样的事不是人人都做的出来，无铭小将士将来若入朝堂，必是皇上身边得力的人，这些话原不该出自臣妾之口，可为百年计，臣妾愿冒干政之险说与皇上听——话说回来，那日若不是他上前救驾，不仅皇上有危险，臣妾更是要在胸口戳两个窟窿了，说来，臣妾至今都不曾谢过无铭，今日就在此，以茶代酒，谢过小将士了——"

夕颜托起茶碗，一饮而尽。

豆豆也拱手干了杯，梁帝这才与柳源明问道，"明儿你觉得如何？"

柳源明看此情形，立时起了身跪于殿前，信誓旦旦道，"父皇，天下皆是您的，又何况一个区区无铭？自儿臣在踏春时救他于山野，至今已两年多，时日再久他在儿臣的府上也不过是个家臣，既是父皇看中的人，就必有有滔天的本事——如此，一切全凭父皇做主——"

"好！说的好，那无铭便即日起立独府，他年纪尚小，就先以少士听宣于殿上——明儿也不必心有不舍，无论何时说起，无铭都是出自你的府上，他的荣光皆是因了你——"梁帝瞧着柳源明大有深意的说道。

柳源明又是一番磕头谢恩，连着豆豆也起了身，谢了这天大的恩典。

"皇上谢这小将士，便给他机会在朝堂上大展手脚，臣妾却没什么可以谢一谢恩人，如此，臣妾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皇上务必应了，"夕颜嘴角带了笑意，才接着道，"臣妾认无铭做弟弟，以臣妾母国之财力为他造府如何？"

梁帝虽有些意外，还是欣然应了——毕竟这一派祥和假象也好真象也罢，总是他想要的。

午膳上的"其乐融融"行到一半，不巧来了一批急奏，梁帝赐了夕颜辇轿便携柳源明去了御书房，豆豆也紧随其后，如此，我没了与豆豆搭话的机会，只好跟在轿后与夕颜一同回了钟离宫。

"你跟柳源明到底，有什么交易？他——他为何肯帮你——帮我们？"进到寝殿，支开宫人我才问出这一路上在心底盘旋出多次的问题。

夕颜坐下进了口茶，只笑不语的看着我，媚眼如丝，仿佛要勾了人的魂魄——我的脑子突然嗡的一声，想通了许多事——柳源明他，好女色！或许夕颜前些日子"狐媚邀宠"做那众矢之的的另一个目的是，得了梁帝最喜爱的长子的怜爱——后宫前朝有别，不能时常见面，夕颜无处使力，只有大放异彩才能引得他的注意。

"你……你与他是何时勾结到一起的？"我有些难以启齿，低声问道。

夕颜摇摇头，满目可惜，"十一，你是聪明，但你的聪明也忒后知后觉了些——只要我想，他便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更何况，柳源明他，比想象中好对付的多——"

"你想从他下手？可梁帝最厌烦前朝后宫有往来，又为何让你认下无铭？"

"之前已经与你说过了，他与他的母妃最有资格先死，另外，今日梁帝如此爽快的让我认下无铭这个弟弟，不过是觉得我的母国在千里之外对朝堂没有什么任何威胁，哪怕日后有个没有血缘权倾朝野的少将弟弟又有何妨？如此又能让无铭有了名头迅速起来——救驾有功，又是当朝夫人的弟弟，既有功劳，也有家门，这样的人破例升于朝堂总不再受人非议了吧——再则，午膳时梁帝的话你可听出言外之意了？"夕颜解释一番，最后幽幽问道。

"这样说来，如今梁帝这样千回百转的将无铭提出来，无非是真的想培养一个身边人儿，二来也侧面告知柳源明，无铭是他的人，从前是，往后更是——无铭将来成事，可为他所用——但其实，人心不古，何况一个如今不满十五岁的小少年？只要梁帝待无铭足够好，将来为谁所用，谁说的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