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口罩的女子见一只白猫蹲在自己脚边，弯腰把它抱了起来。她抚摸着棉花糖没有杂质的毛，眼里都是笑：“你是谁的宝贝？叫什么名字呀？”她的动作轻柔而缓慢，棉花糖的毛在她的手掌下由蓬松到服帖，再由服帖到蓬松。她凝视着棉花糖灵动的眼，暂时忘记了身边的纷扰。

疯了！棉花糖居然让她抱！自从暮雪离世后，它就再没让别人抱过，连我也不例外。可今天，它不仅让人抱了，而且还是主动送货上门。太反常了！叶寒川拦住前去要猫的莫晓北，暗示他静观其变。

主管小姐扔了本厚厚的硬壳杂志在桌子上，吓了棉花糖和那女子一跳。“你干嘛？那是我们总裁的猫，可不是谁都能抱的！快放下！”

女子圆溜溜的眼漫不经心地瞅了瞅她，继续抚摸棉花糖肌肉发达的背脊：“原来是只总裁猫。那又怎样？它喜欢让我抱，我也喜欢抱它，你管不着。要管，也是你们总裁的事，轮不到你越俎代庖。”她摘了口罩，挠棉花糖的下巴玩。

“我们总裁说过，不许任何人碰他的猫！”

“猫是他的，他自然有权利这么说，可你没这个权利。”

“你放不放？再不放下我对你不客气了！”

“你客气过么？骂我的店长没骂够，还想把我也骂了？”

“你的店长？你是苏默颜，花店的老板？”

“我又不是名人，谁会冒名顶替。”

苏默颜……这名字像是听谁说起过。是听谁说呢？叶寒川看着莫晓北，后者想了片刻后说：“不熟。我会尽快把她的资料调出来给您。”

主管小姐的嗓门又大了些：“既然你是老板，那这事该怎么解决？昨天我特意通知你们要送比平常多两倍的花，可今天会场的人说，尽然少了十盆。你们做事也太不负责任了！耽搁了我们开会你担当得起吗？”

“出现这样的疏漏我很抱歉。少的花我已经送去了会场，所幸没耽误事。当然，我们有错在先，应该有个态度。这个月的货款还未结，你只管从里面扣，多少都随你。”

苏默颜爽利的态度远远超过了主管小姐的预期。她审视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女人，给出了一个还算中正的评价：这女人没有沉鱼之姿也无倾城之貌，但谁也无法否认，她是美丽的，且这份美不热烈，不高傲，不炫目，犹如开在篱笆墙边的雏菊，向阳而生，温暖芬芳。尤其是她那清澈的眼，黑得深不见底，微笑时流露出说不出的温柔，生气时深藏着千万种冷漠。

“那你是不是也应该向这位先生道个歉？随随便便就骂人，可不是好品德。”

“做错了事活该被骂，凭什么让我道歉？”主管小姐桀骜地看了看苏默颜，又不太自在地看了看叶寒川。

叶寒川面无表情，心思全在那一人一猫的身上。

“不道歉？”苏默颜的声音冷冷的。她拍了拍棉花糖圆圆的脑袋，又拽了拽它毛绒绒的大尾巴：“你说说，为什么总是有人仗势欺人呢？是不是特别可恨？”

棉花糖用冰凉的鼻头拱了拱她的胸，又伸出温热的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仰着头恶狠狠地喵呜了几声，那声音比发情期时的嘶声还要刺耳。

苏默颜咯咯笑了：“厉害了！你能听懂我的话？我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我不知道你的主人叫你什么，反正我喜欢叫你棉花糖。你喜不喜欢我这样叫你？喜欢的话你就再叫一声。”

棉花糖真的又喵呜了一声。

叶寒川想起自己曾为了棉花糖的名字和萧暮雪起了争执。之后的很多年，他们都还在为它的名字争吵。在他面前，它是云朵般自由的白色精灵；而在萧暮雪的心里，却是一朵香甜美味的棉花糖。

他不自觉地上前几步，想要看清苏默颜的长相：虽然才初秋，她已穿了件比较厚实的月白色上衣，翠绿的长裤，平底小皮鞋。又黑又亮的及腰长发随意地披散着，美丽得好比夜皇后丝绸般华贵的外衣。从这个角度看不见她的脸，但从背影和举手投足的气质来判断，她应该是个相貌俊秀的女子。

苏默颜全然不知旁人心里的思绪万千，对着棉花糖的脑门狠狠亲了一口：“你真是个精灵！想必你的主人也不是俗物。他应该不会这样叫你，棉花糖这个名字有点太平凡了。”她侧脸看向方蔚然，甜美的笑容融化了他的不快：“蔚然，怎么办，我想把它拐回家呢！你说它会不会和拖布打架？”

“拖布那么胖，怎么打得过它？这家伙一看就身手敏捷，是个霸王。”

“也是。拖布又懒又胖，就知道吃和睡。你这么一说，我就更想带它回家了。”

方蔚然环视四周，眼尖地看见了莫晓北提着的篮子，忙偷偷拽了拽苏默颜的袖子：“那肯定不行。它已经有主人了。”

“我知道。刚才人家不是说了嘛，是只总裁猫。”苏默颜愁眉苦脸地说，“可是我真的喜欢它，就是想拐它回去。”

主管小姐伸手去抢棉花糖，完全忘记了它是不许人碰的了。她的手刚挨着它的毛，几道血印就出现在她白皙光滑的手背上。她尖叫，而棉花糖也是呜呜有声，洁白的毛一根根竖着，身子弓得和仙人球一般无二。

“棉花糖，不可以抓人！”苏默颜轻叱，拿出一个创可贴来：“这个是不留疤的创可贴，消炎止血的效果也很好。”

主管小姐打开她的手：“滚开！别在这里装好人！”大概她觉得用中文骂人不过瘾，又用英语骂了几句。

苏默颜无所谓的笑了笑，拿着创口贴在棉花糖眼前来回晃，逗得它伸爪乱抓。

方蔚然不愿意了：“你这个人真是不识好人心！默颜好心给你，你不要也就不要了，干嘛说话难听？”

“挨几句骂又不会掉块肉，你怎么还跟人斗上嘴了？”苏默颜拍拍棉花糖的背，恋恋不舍地把它放在地上：“我要回家了，你也去找你的主人，可不能乱跑。”

主管小姐说：“你的事还没处理完，你不能走。”

“腿在我们身上，想走就走！”方蔚然气道，“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

“你今儿怎么了？这么大火气。”

“骂我就算了，凭什么还要骂你？”

“你真是的！”苏默颜笑着叹道，“都多大了还这么孩子气！”她一只手轻叩桌面，笑眯眯地说，“不好意思，我得让他心里那口气顺了才行。”她拿起那本硬壳杂志，随便翻了一页，用英语从头到尾读了一遍，“我的发音可还标准？”

主管小姐恼道：“英语厉害了不起？”

“是没什么了不起，所以你没必要巴巴地用它来骂人。你的口语是不错，但离完美还差着距离，偶尔还能听出口音，还是别用它来骂人了。”

方蔚然崇拜地望着苏默颜，开心极了。

“要你管！”主管小姐涨红了脸，“英语再好，也解决不了你的问题！”

苏默颜用“懒得理你”的漠然结束了对话，准备走人。在她转身的时候，叶寒川和莫晓北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的脸——和萧暮雪一模一样的脸！！！

身体的某个地方停止了运作，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哽在喉头。叶寒川憋红了脸，使劲捶打胸膛，始终没缓过气来。他在空中一通乱抓，想找个支点来支撑沉重的身体，却无力地跪在了地上。

莫晓北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惊得没了主意。到底是为了什么？是因为那个女人？他朝苏默颜看去，见她正快步朝这边走来。

主管小姐更是花容失色，全然不顾自己踩着十几厘米的恨天高，飞速跑了过去。她的那声“叶总”还没叫出口，就被莫晓北暗含警告的眼神制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