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枫并不加入聊天。那个苹果是苏默颜最喜欢的青苹果，这个季节已很难买到，每次吃她都格外舍不得。现在，它被随手送了出去。他看了看苏默颜，见她双目带笑，正认真听丁浩楠讲话。

丁浩楠无比绅士地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请！”

“还是让哥哥开车吧。今天回来得晚，不能麻烦你。”

“太见外了。”丁浩楠心想，如果来接你的人是他们常常说起的铲屎官，你大概会欣然接受吧。

“不是见外，是怕你受累。”

“陪你怎么会累？”

“是人就会累。”苏默颜不理会丁浩楠话里的暧昧，咬了口苹果，挽住了苏凌枫的胳膊。

丁浩楠咧嘴一笑：“上车吧，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他摆好副驾驶座上那个软绵绵的手感极好的藕荷色碎花棉垫子，“特意为你买的，你靠着会暖和些。”。

苏默颜道了谢：“我晕车，靠着哥哥会舒服些。”她专心啃着苹果，再没有多的言语。

“那你把垫子垫在身后。保温桶里有粥，里面加了滋补的食材，是用骨头汤慢火熬的，很适合你。这盒子里还有些特色小菜和点心，也都是你爱吃的。”

苏默颜颇为迷惑：“这么关心我？有事求我？不应该的。”

“对你好也不行？”

“对我好行，对我太好不行。”

“为什么？”

“怕你喜欢我。”苏默颜漫不经心的梳理头发，语气平淡又平静。“我相信你不会没眼光到这个程度。”她指着一座红屋顶小楼问：“你们知不知道那小楼里住着什么人？”

“巫师？”

苏默颜神秘地说：错！那里住着这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她严肃认真的样子叫丁浩楠分不出真假。丁浩楠想向苏凌枫求证，却见他正闭目养神，像是很疲倦。

“我哥昨晚没睡好，咱俩别说话了，让他睡会。”

丁浩楠猜想着小楼的主人，脑补了各种故事桥段。

一路高速，一路飞驰。窗外的风景呼啸着从眼前掠过，往往上一棵树的样子还没看清，下一段路中央的花墙业已过去了大半。这太像很多人的人生了：还没来得及享受童年，就已经长大了；还没来得及学好知识，就已经毕业了；还没来得及好好相爱，就已经分手了；还没来得及让自己幸福，就已经迟暮了；还没来得及享受人生，生命就已经结束了。

这辈子，我们总是这样匆忙！忙着长大，忙着读书，忙着恋爱，忙着工作，忙着老去……只有到形容枯槁，行将就木时，才迫不得已地慢下来，慢下来等待死亡。

想到死亡，苏默颜的嘴角抽动出一抹浅笑。那笑容说不出的嘲讽，说不出的无奈，说不出的哀伤。众生平等！迟早，大家都会死去。我又何必自伤？活得久未必就是福气！她黑色的瞳孔闪过一点寒光，隐藏着看穿生命的残忍。

汽车熟门熟路地停在一幢豪华大楼前，这是丁浩楠众多家产中的一份。夏米拉的服装店就开在这幢楼客流量最多，装修最为高档奢华的地方，租金却只有最差位置的一半。

今天是周末，商场里热闹非凡。

夏米拉的店刚开张，各种优惠促销吸引了大量客人，早到的几个人已忙到焦头烂额了。

苏默颜的身影刚从玻璃门前闪过，眼尖的沈安馨就发现了。她跟客人打了个招呼，从服务台下拎出个大袋子：“我要忙疯了！这姐姐的生意也太好了！”

“好事！做生意的不怕人多，就怕没人。”丁浩楠左右看看，“要再多些我才能赚到钱。”

沈安馨暗自回道：越有钱，越财迷！

苏凌枫问：“慕白没来？”

“来了，刚走。公司有事需要他回去处理。”

“我干点啥？”苏默颜问忙得脚不沾地的林羽冰和夏米拉，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橡皮圈，把头发扎成利索的马尾，摆出大干一场的架势。

“先别急着干活。”沈安馨从袋子里端出一盆花来，“看看这是什么花，我们都不认识。”

“雁凌草！”苏默颜惊叫。她的声音那么大，招致店里的女客冷冷侧目。她忙捂住嘴，却捂不住眼里的震惊和讶异。

那是一盆开得正好的五色花。乳黄、浅蓝、柔粉、淡紫、嫩绿，五个花瓣五种颜色，每种颜色都是那样的淡雅，那样的相辉相映。狭长的花瓣状如柳叶，软如丝绦，施施然开于花径顶端，如一顶顶小小的彩色华盖。风一吹，便又变成了招魂的旗幡，美丽中暗藏诡异。长长的花蕊色泽雅致，细如发丝却强韧有力，如少女卷翘的长睫毛，又像一只只高高举起的手，永远向着天空的方向，似是有所诉求。青葱的花茎苍翠圆润，纤长挺拔；宽阔的叶片绿意盎然，对花朵形成包围之势，刚好可以收纳每一滴从花瓣上滑落的露珠。乍一看，那叶子的绿色像一带春意葱郁的远山；细看之下，却又如一杯新沏的春茶，随着水的深度，一层更比一层悠远，一层更比一层雅致。

苏默颜的眼睛在花与叶，叶与花之间来回打转，表情阴晴不定。

沈安馨拍拍她的肩膀：“魂没了？”

“哪里来的？”

“客人落下的，目前还没人认领。”

丁浩楠说：“这花很珍贵？看起来有些眼熟。”

“你见过的。还记得叶寒川给你的画么？那种稀世罕见的花，就是它。”

沈安馨和丁浩楠围着花琢磨起来。只有苏凌枫原地不动。没人知道，那花他曾是非常熟悉的。尽管多年不见，也依旧不曾忘记。

丁浩楠乐滋滋地说：“默颜，有了它，那束花就可以完成了吧？”

苏默颜的目光冷冽清寒：“你想将它占为己有？”

“有何不可？反正也没人领。若是失主找来了，我买下它就是。”

“养这花的人，不稀罕你的钱。他就是个穷光蛋，也不会稀罕。”

“不可能！不出卖只是因为价格不够高。只要我肯给钱，他肯定会卖！”

“嗬！你还真以为金钱万能？你自己俗也就算了，请别再用俗物来估量她。”苏默颜的言辞极为尖锐，针一样扎在丁浩楠的心上，当然，还有旁听的苏凌枫。

丁浩楠讪讪地：“这花到底有何特别？用钱都买不到。”

“它的特别在于，它原本就不该存在于世。”苏默颜捧起花盆，无比珍爱地看着那花，眼神极为复杂。

“怎么说？”苏凌枫目光如炬，仿佛要将雁凌草燃成灰。他又去看苏默颜的脸，不肯放过她的表情：“既然是不该存在的花，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

苏默颜无心细说：“还是别说花了，先帮米拉干活要紧。”她见丁浩楠迫切的眼神中隐含失望，无奈了：“我知道你想用它来打通和叶寒川的关系，我会帮你想办法。只是，在我想出办法前，谁也不许打它的主意。”

“万一它的主人找来了呢？”

“自然是完璧归赵。这就要看你的运气了。”

沈安馨碰了碰雁凌草细长的花蕊：“这花虽然美丽，却过于妖魅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它弥漫着一股悲伤和不幸的气息。”

苏默颜的样子落寞而哀伤：“你说对了！她本身就不只是美丽或悲伤那么简单。据说，它是一个爱情诅咒：谁得到它，谁的爱情将一生没有归处。”她语气凝重，双目中隐隐有泪光闪动。“我很好奇叶寒川怎么会知道雁凌草？”

“你身在有他的江湖，竟没听过他的传说？”丁浩楠叹了口气说，“他最爱的女人十年前出车祸去世了。听闻，那女人出生平凡，却光芒万丈，本身就是个传奇。可惜的是，他们的爱情故事还没来得及上演，就已谢幕。”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在雁凌草摇曳生姿的花朵上。没人注意到，苏凌枫手里的外套，已滑落在地。

橱窗外，叶寒川的身影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