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彪悍到不知疲倦，所过之处，冷冷清清。城市的春天短得叫人灰心，冬季又长得令人绝望。光影变幻的天空下，建筑物少了绿色植物这块遮羞布，乏味得像耄耋老人的身体。霓虹灯有气无力的闪烁，有心没肠地装点浮华喧闹的城市，只盼着黎明快点来临，自己早早下班。
熙熙攘攘的人群，灯光映照下的脸庞上，是浓的淡的氤氲的流离。隔个村就听不太懂的方言，各色带了地方特色的普通话，字正腔圆的京片子……混杂在这暧昧的夜色里，形成一种奇异的融洽和缤纷。
苏默颜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她喜欢这种漫无目的的散步，喜欢这种走到哪里看到哪里，看到什么就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的不受拘束。
艺术中心的广场上，搭着高高的四方台，台上的女子一袭火红长裙，口衔一枝怒放的玫瑰，跳着热情奔放的舞蹈。舞毕，她妖娆风情地行了一礼，玫瑰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形，停留在胸前。
一个戴着超大号墨镜的男子丢开吉他，从舞台旁走过来，绅士地将礼帽伸到苏默颜面前。苏默颜忙把一张一百元的人民币放了进去。
“小姐可真大方！”
“这舞蹈岂止才值这些。”苏默颜继续前行。
“留步。”青年男子摊开掌心，一枚样式古朴的藤花戒指现于眼前，“送你。”
戒指小巧可爱，藤花的造型更是别致，苏默颜很是喜欢。“为什么送我？”
“因为我看你顺眼。”青年男子的手往前送了送，“物赠有缘人。”
“我们萍水相逢，只是个擦肩而过的缘分，算不得真正的有缘人，我不能收您的东西。”
“今生或许无缘，说不好前世，你我却是最挚爱的人。山不转水转，缘分这东西，不能光看眼前。”
苏默颜犹豫半晌，接过戒指戴在右手的中指上，大小正正好。
青年男子笑了：“你看，就像是为你量身打造的。这藤花戒指虽普通，却是我心爱之物，小姐切莫转赠旁人。”
“岂敢！我定时时佩戴。”苏默颜拿出随身携带的纸和笔，飞快地写下两张方子：“您四处游走，舟车劳顿，难免会有头疼脑热的时候。这三张方子，一张治疗风寒，一张治疗热感，还有一张调理肠胃。您照方抓药，也能省去一番麻烦。”
“多谢。”青年男子回到舞台旁，拿起吉他准备下一支舞曲的弹奏。
苏默颜把戒指看了又看，高兴得转圈：“都说这条街上的艺人别有风骨，果然！”
红衣女郎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苏默颜身上，隐含笑意。她走下舞台，把玫瑰花递给一个门神似的男子，到后台换衣服去了。
前方传来低低的吟唱。仔细听那歌词，苏默然竟听得痴了：“……匆匆，心已动，魂梦空，相思谁懂；空空，恨相逢，难相拥，尘缘捉弄……夕阳斜，泪难歇，六月飞霜与君绝；与君绝，泪如血，化作蝴蝶，双双对对，朝天阙……”她忽然想起了楚星河和萧暮雪，蹦出一句：“君不见道傍树有寄生枝，青青郁郁同荣衰。”又想起自己跟君无双，心生悲愁，眼泪泛出眼眶也浑然不觉，依旧缓步慢行，边走边看，边看边想，直到来到丁浩楠家。
舒缓的音乐声中，一番你来我往的介绍后，熟识或不熟的男女，踩着音乐的节拍翩翩起舞。苏凌枫靠在窗前，神思倦怠。江井禾挽着他的胳膊，头靠着他的肩，娇俏可人。姚慕白站在离两人较远的地方，含笑看别人跳舞，听身边的人说话。
苏默颜注视着舞池里的沈安馨，嘴角的笑意渐深：“这丫头玩得好嗨。”
江井禾说：“她是社交高手，自然会玩！”
苏默颜对“社交高手”这个词莫名反感，不悦地抿了抿嘴。
江井禾又说：“冰冰怎么没来？昨天晚上，我在朋友的酒吧里看见她男朋友陪着一个陌生的女孩子喝酒。两人亲昵暧昧，不像是普通朋友。”
“晚餐后，他就带冰冰走了，连米拉说去唱歌都拒绝了，怎么会去酒吧？别是你认错人了。”
“错不了。他搂着那女孩离开时，我特意追出去看了，就是想着别弄错了。他们勾肩搭背，卿卿我我的进了旁边的宾馆。”
“还真是个渣男？”
“八九不离十了。我没跟冰冰说这事，怕她受不了。她男朋友是那酒吧的常客，出手大方，喜欢火辣性感的姑娘。很多人都认识他，怎么独独冰冰不知道？”
“估计她也不是不知道，大概还心存幻想，佯装不知。”苏默颜有些悲伤。这世上很多人，总是不珍惜对自己好的人。
服务生托着饮料和红酒过来，笑容标准得像是从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
夏米拉气喘吁吁地下场了：“井禾，你怎么不跳？你的舞技可是一绝！”
江井禾娇声说：“我想陪凌枫。”
“你去玩，不用陪我。”苏凌枫抽出胳膊，“我喝完这杯就去。”
“我等你。默颜，你不去跳么？”
“我不会跳。再说我这老腰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过过眼瘾就好了。”
“你不跳舞，不K歌，人生少了很多乐趣。”
“谁说不是呢？她的人生很无趣。”夏米拉靠在苏默颜身上，随手取了杯红酒，“不过，我就喜欢无趣的苏默颜。要是她什么都会，我怎么找存在感？”
苏默颜掐了她一把：“你还需要找存在感？你随便站在哪里，都自带光环。”
“主角才有光环。今晚的主角是你，丁浩楠说有大事情宣布，多半和你有关。”
“又瞎猜。他都没跟我提起过，怎么可能跟我有关。”苏默颜指着一个舞姿出众的女子说：“她可真迷人！”
姚慕白笑了。
夏米拉嚷道：“迷人？你莫不是脑子坏了？这么快就忘记她是谁了？刚介绍过的，林湘君，丁浩楠的大学同学兼红颜知己，更是你的情敌。你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唱赞美诗？”
“她喜欢浩楠？”
“不是喜欢，是爱，爱！据说，她从大学开始就追求丁浩楠，并扬言非他不嫁。你可要当心了，人家是要样貌有样貌，要家世有家世，要学历有学历，更是个职场白骨精，可不是那种虚有其表的妖艳贱货。”
“职场白骨精？像安馨那样的？好厉害！我也好想有她这本事！”
夏米拉无语了。
苏凌枫说：“米拉，你别操心了，颜颜不放在心上的事，你着急也没用。”
夏米拉点头：“我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一曲舞毕，林湘君朝这边走来。
夏米拉伸出左手，掌心向上：“我跟你打赌，百分百是来找你的。”
苏默颜像是没听见：“临来前，安馨嚷嚷着还有很多工作没做，这玩起来了就忘到九霄云外了。我得提醒她才行。”
夏米拉抓起她的手跟自己击掌：“我看你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安馨做事向来有分寸。你操那门子的心？”
说话间，林湘君已到跟前：“我们打过招呼的，我是浩楠的同学林湘君。浩楠常跟我说你，说你的各种好，说得我特别想认识你。”
“他说的话你基本可以理解为情人眼里出西施，不必当真。”
“若浩楠知道你这么说，他会难过的。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说结婚太遥远。世事无常，以后的事谁说得清。你爱他？”
“可他爱的是你。我没办法改变他的心，只能看着他爱你。”
“无论我和浩楠是什么结局，你和他又是怎样的缘分，希望我们相处愉快。”
“放心，我不会在你背后捅刀子的。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夏米拉咂咂嘴说：“不都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么？我以为你们起码要相互冷嘲热讽几句，结果这友好的气氛是要约了喝茶？”
林湘君说：“冷嘲热讽不过是逞口舌之快，又解决不了实质问题。”
苏默颜说：“爽直的人从来就不屑做那些拐弯抹角隔靴搔痒的事。”
夏米拉又是啧啧几声：“丁浩楠去哪了？好半天没看见人了。”
林湘君说：“在楼上，说是跟他妈妈有话要说，神神秘秘的。默颜，你要不要去看看？丢下这满屋子的朋友和客人不管，可不是待客之道。”
“也是。那我去去就来。”苏默颜的平底鞋踩在楼梯上，没有声响。
苏凌枫的神色越发疲倦了。
有别于一楼的喧闹，二楼很是清静，没那么吵闹。走廊尽头的书房里，有人在说话。门没上锁，留着一条一指宽的缝。丁浩楠的声音从门缝里飘出来：“您就答应我好不好？我是真的爱默颜。”
“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丁丽梅的言语中没了平日的温和与慈蔼，满满的都是专横与霸道，“别的事我都可以依你，唯独这件事，必须听我的！”
苏默颜侧过身，靠墙而立。
“妈，我求您了！默颜是身体不好，但她医术超群，慢慢调理绝对没问题。她今年的身体就好于往年。坚持下去，总会好起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