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家铭还是赌得厉害?”
“大概是的,梦芽不肯说实话。我私下跟他们家的邻居打听,都说麦家铭嗜赌成性,怕是不好戒了。太辛苦梦芽了!不但要挣钱养家,照顾孩子,还得想办法添补亏空。再这样下去,铁打的人也撑不住。可她又不愿意要我的钱……”
“你去过梦芽家?”
“没有。我不想去,我不想去面对那么讨厌的人,我怕自己出言指责,那样梦芽会很难堪。”苏默颜又紧了紧衣服,脸色也越发不好看了,“他若还是这样不知悔改,我会撺掇梦芽跟他离婚。我是不是很坏?”
叶寒川笑道:“这件事我都跟梦芽说了好几次了,那我岂不是更坏?”
“真的?那你心里有人选了么?”
“前面那位如何?”
楠树下,方宇墨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不时向办公楼张望。姚梦芽从旋转门出来,步伐越来越快。
苏默颜拽着叶寒川往回走:“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叶寒川任由她牵着自己,默默跟在她身后,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
北风迎面吹来,吹得树枝簌簌作响,吹得电线呜呜哀鸣,吹得行人东倒西歪。
叶寒川的手轻轻一带,就将苏默颜护在了胸前:“别动,让我为你挡风!”
苏默颜收起内心的抗拒,放松了紧绷的身体,莫名其妙地湿了眼。她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阴雨天,玉兰树下,楚星河站在风里为一个女人遮风挡雨。那个女人,是我,还是萧暮雪?她忽地升起一种渴望,渴望这风不要停,就这样狠狠地吹;而渴望之后,却是难言的心痛,痛得她呼吸急促,痛得她双手发颤。她抓紧叶寒川的衣服,闻着他的气息,神思惶惶。
叶寒川感受到她的颤抖,柔声说:“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恍惚中,有个声音穿过茫茫苍穹,伴随着瓢泼大雨的聒噪,惊雷般地落在了苏默颜的耳边:“乖,别怕,有我在呢!”是谁?是谁在我耳边说话?那声音不是君少,不是哥哥,不是楚星河,更不是丁浩楠……叶寒川?是叶寒川的声音!怎么会是他?
苏默颜内心仓惶:“寒川,萧暮雪和你,是什么关系?别骗我!”
叶寒川沉默良久后说:“暮雪和我,青梅竹马,我爱她胜过爱自己!可是她却嫁给了楚老师。”
“楚星河去世后,你们为什么没在一起?”
“是我对不起她……”叶寒川哽咽道,“那年她出事后,无双和梦芽跟我说了很多事,我才知道,她对我有多好!”
苏默颜没有继续问下去,只轻轻叹了口气:“我们都曾有过那样的岁月,爱的时候不顾一切,被爱的时候浑然不觉。你又何须自责?”
叶寒川的眼泪被风吹散,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这样死去吧!暮雪,如果到最后你也无法原谅我,就让我在这一刻死去,死在你的眼前,死在你的身边!
苏默颜咳起来:“都过去了,你别难过了。萧暮雪泉下有知,她也不会怪你的。活着的人,要努力向前看,才不辜负生命。”
叶寒川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可是默颜,我这里日日悲痛,夜夜难眠!你救救我,给我开一剂止疼药!再这样下去,我怕是会疯掉!”
苏默颜愁眉紧锁,满脸无奈:“我们……我们都是可怜人!我不敢爱,你无法再爱,没有比这更叫人无望的事了!”
“你爱无双?”
“原本,我不允许自己跟谁有感情上的纠葛。可是,当他微笑着说,‘今生今世,无论你愿意与否,我都会陪在你身边,至死方休’时,我还是动心了。我握住他伸向我的手,没有惶惑,没有焦虑,没有担忧,只有安心。那一刻,我知道,从此,我的心再也不自由了!”苏默颜的笑容里胶着了幸福与悲愁,“如果当时我无视他的温柔,现在就不会这样煎熬了!”
叶寒川从内到外都冻透了,他用近似乎乞求的声音说:“你可不可以不要爱无双?可不可以?别爱他,好不好?”
苏默颜叹道:“你是把我当成萧暮雪了么?寒川,我是苏默颜。”
叶寒川无言。
姚梦芽的声音落在两人耳边,和风一样冷:“谁允许你过问她和无双的事了?”她将苏默颜拉到身边,摸了摸她冰冷的脸颊说,“怎么站在这里说话?不怕冻着么?我带你去咖啡厅坐坐,喝点热饮暖和身子。”
叶寒川神色黯然。
苏默颜笑道:“刚才风大,要不是寒川帮我挡风,我大概会被那风呛死了。”
姚梦芽一脸冷淡:“是吗?”
苏默颜拽了拽她的袖子:“梦芽,萧暮雪的事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你就别再恨寒川了,他也不容易。”
方宇墨忙说:“说得是。难得咱们聚在一起,就别说那些不开心的事了。”
姚梦芽冷笑道:“你们不必劝我,我是不会原谅他的。叶寒川,我希望你离默颜远点,别又给她添麻烦!”
叶寒川怆然。
方宇墨尴尬。
苏默颜抿抿嘴,也不说话。
姚梦芽柔声说:“这么冷跑出来做什么?生病了可怎么得了?”
“你不对寒川横眉冷眼的,我就不会生病。”苏默颜边咳边说,“你……你要是总这样怼他,我会非常非常难过!我难过了,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了,就容易生病。姐姐,你不想我生病的,是不是?”
“就你机灵!”姚梦芽的口气多少缓和了些。
方宇墨舒了口气。
叶寒川苦笑道:“默颜,以后我和梦芽见面,你陪着我可好?要不然,我迟早被她噎死。”
苏默颜说:“陪你就免了,主要我也想来看梦芽,顺道了。”
方宇墨说:“那你就不想顺道来看看我?”
苏默颜连连摆手:“免谈!我可不想天天往警察局跑。”
姚梦芽说:“嘴甜的丫头先别聊了,找个避风的地方要紧。”
叶寒川给方宇墨使了个眼色,放慢脚步落在后面。等离姚梦芽和苏默颜比较远了,他才将照片拿出来:“这人叫老刀,你找人盯着,说不定是条大鱼。”
“老刀?很陌生的名字。你怎么盯上他了?”
“此人是个赌钱的高手,赌技无人能及,几乎从不失手。也不知道我妈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把他给挖出来了,让他出手引诱麦家铭下注。”
“你妈是不是更年期厉害了?以前盯着暮雪不放,现在怎么连梦芽也成了她的眼中钉了?难道说,她知道了苏默颜的真实身份?不然,解释不通。”
“说对了。当年暮雪用一张真假难辨的药方将了她一军,她咽不下那口气,总想着要找补回来。以她的性格,不要到药方,她是不会罢休的。”
“对不起,我刚才说错了,你妈不是更年期,她根本就是个更年期晚期的失心疯患者!”方宇墨把照片装进口袋,“我会派人盯着老刀,只要他出手,我就抓他的现行。”
“别掉以轻心!据晓北调查,这个人的背景非常干净,干净得找不到任何问题。可越是这样,越说明他大有来头。老刀有个相好的情妇,就在梦芽现在唱歌的那家酒吧上班。据说每个月的这几天老刀都会去找她,我已经让晓北过去看着了。等你的人到位了,就把晓北换回来,我这里离不了他。”
“好,我回去就安排。”
“你和梦芽怎么样了?”
方宇墨脚步一滞,过了一会才说:“我们……回不去了!”
叶寒川叹道:“是啊,回不去了!我们都回不去了!有些事一旦发生了,就无可挽回了。就像我和暮雪,无论我有多不舍,无论我有多爱她,到最后,她都是要离开我的。毕竟,那些生与死的裂痕,我不能假装没发生,她也做不到心无芥蒂。”他咳嗽几声,声音黯哑了不少。
苏默颜回头问:“寒川?你怎么咳嗽了?”
叶寒川清清嗓子说:“被风呛了。”他疾步上前,与两位女士并排同行。苏默颜冰冷的手随即摸上了他的脉搏:“我跟你说过的,你郁结于胸,不要想不开心的事。你大概没听我的话吧?再这样下去,恐怕你还活不过我这半条命了!”
叶寒川笑了笑说:“活不过你才好。活得越久,这心就越发千疮百孔,无法安生。”
“胡说什么!最讨厌别人说这样的话!真讨厌你!”苏默颜甩手走开,刚平息下来的咳嗽声又响了起来,再也没断过。
姚梦芽恨不得咬叶寒川一口:“我就知道不能让你跟着!”她陪着笑说,“你别理他,他说话随意惯了的。”
苏默颜咳得双眼发花,忙拿药吞了。
叶寒川急得脸都红了:“对不起!我不该胡说八道!你别气了……”
方宇墨本身就不太会安慰人,只是干着急。
缓了一阵子,苏默颜的咳嗽不那么剧烈了。她喘了口气说:“寒川,人生在世,最痛苦的莫过于求而不得。我理解你的心情,只是,别因为得不到爱情就不珍惜生命。你可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想多活一分钟也是不可能的。”
叶寒川扭头看着花坛里被吹得乱七八糟的草木,沉默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