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默颜接了个电话，没说几句就挂了：“我有事要处理，不能跟你们喝咖啡了。”她把一张银行卡塞到姚梦芽的衣兜里，“这个你收着，以备不时之需。”

“我不要！我的钱够花了。”

“不想让我着急就收好。这不是给你的，是给猫咪的新年礼物，你不必有负担。”

方宇墨挠挠头说：“是哦，快新年了，我也得准备礼物去，不然猫咪会失望。”

姚梦芽淡淡地说：“礼物就不必了，你能陪她吃顿饭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方宇墨笑了：“这个好说！但礼物也不能少。”

苏默颜说：“寒川，有没有时间送我回家？”

“当然！”

“为了不晕车，我来开车。”苏默颜冲方宇墨挤挤眼：“方大队，我姐姐就交给你了。机会难得，好好表现，争取早日梦想成真。”

姚梦芽作势要打人：“都叫你别乱讲话了！”

苏默颜急忙跑开，指着方宇墨说：“你看看他那藏都藏不住的喜悦，就该知道我所言非虚。”她跑得太急，吸了冷空气，又开始咳嗽。

叶寒川慌忙拽住她：“你慢点！”

苏默颜放慢脚步，缓步前行。

叶寒川问：“去哪？”

苏默颜熟练地发动汽车：“乖乖呆着，我又不会卖了你。”

凭直觉，叶寒川觉得事情不妙，却又想不出是什么事，只得耐着性子等答案。

一个小时后，两人来到一家鉴定所门口。苏默颜撂下一句“等我”，就匆匆走了。功夫不大，拿着张纸出来。她扬了扬那纸问：“想不想知道这是什么？”

叶寒川没摇头，也没点头。

苏默颜把纸叠起来装进包里：“别急，迟早你会知道的。”她把车钥匙还给叶寒川，又吃了颗安神丸，“麻烦送我回息园。我累了，想睡会。”

叶寒川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到了我叫你。”

风，好像变得温柔了。

息园里，方蔚然正忙着接待来往的客人，不时看看表，又看看大门口。

苏凌枫不紧不慢地洗菜，想着苏默颜的变化：自从她看清了梦里那块墓碑上的名字，看清了那个男人的长相，她就不再黏自己了；偶尔做了噩梦，也只是蜷在自己的房间等天亮。她本身就不是多话的人，近来越发沉默少语了，还经常发呆。和丁浩楠分手的事连句解释都没有，只说不想误人误己。所幸的是，她的身体比往年好了不少，已经很长时间没生病了。

方蔚然把新鲜出炉的蛋糕捡进点心盒：“哥，这是无糖的，给默颜放好。”

苏凌枫放下菜，擦干净手上的水说：“你做的蛋糕颜颜最喜欢吃了，昨天还跟我说，她若长成了大胖子，就找你出钱办健身卡。”

“她要是能吃胖，我绕地球裸奔三圈。”

“那你现在就裸奔一圈给我看。”刚进门的苏默颜拿起蛋糕就往嘴里塞，“别冻死了，不然就没人给我做蛋糕了。”

“你能不能先洗手？”方蔚然无比嫌弃地说，“还是医生，你也好意思跟别人说要讲卫生？”

“谁说我是医生了？我可从没挂牌行医。”苏默颜吃完一个蛋糕，又去拿第二个。跟进来的叶寒川挡住她的手说：“听话了，先洗手。”

苏默颜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洗手去了。

三个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很无语。

叶寒川略坐了坐就回了，苏默颜也不挽留，只叮嘱路上小心。

饭刚端上桌，林湘君来了：“我有几句私房话想跟默颜说。换个地方聊？”

苏默颜丢下啃到一半的猪蹄，擦擦手就出门了：“啥事这么神秘？”

息园的前面有一片遗留下的防风林，树木茂密，山石遍地，偶尔还有小型穴居动物出没。确定周围无人，林湘君才说：“我长话短说。你跟浩楠分手后，他心情非常不好。前两天我去他公司找他，想邀他出去散散心。谁知刚到他办公室门口，就听见他问，‘默颜和萧暮雪是不是同一个人？’因为提到了你，我就想听听他们在聊什么。姚慕白说，我找梦芽求证过，她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世间万物，生生不息，轮回不止。”

苏默颜玩着手指，表情平淡：“然后呢？”

林湘君很意外：“你好像并不意外。这句话其实已经说明你是谁了。”

苏默颜想起那刚到手的笔迹鉴定，捡了几个石子玩：“我是谁真的有那么重要？此与彼有何不同？我倒是很意外，你会专程来告诉我这件事。”

“我是有私心的。若你是萧暮雪，你是绝不可能跟浩楠结婚的，那我就有机会了。”林湘君自嘲地笑了，“我自认对人坦荡，没想到也有这算计的时候。”

“这不叫算计，你没必要惭愧。”苏默颜扔掉石子，拍去手上的灰，“不管我是不是萧暮雪，我都不可能嫁给浩楠。你和他不是没可能，你多花心思吧。”

“你真这么想？”

“只要不是我讨厌的人，我说话一向是口对着心。你不必担心，今天你跟我说的话，我不会跟别人说起。”

“我也不会多嘴的。我很想知道，是谁洗去了从前的痕迹，让冰雪聪明的你浑然不觉地做了十年苏默颜。”林湘君凝重的脸色变得轻松了，“希望你早日恢复原来的身份。”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分手道别。

看来，以前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这苏默颜是冒名顶替的了。他们不说破，不过是担心我的身体受不了这刺激，倒也在情理之中。可凌枫为什么会错认我？默颜是他的亲妹妹，不应该的。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凌枫，你又隐瞒了些什么？苏默颜冥思了一阵，才进了园子。

苏凌枫靠在门口，眼里都是疑问：“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苏默颜举起灰扑扑的手说：“我在想，啃猪蹄之前，我是不是该先洗个手。”

苏凌枫忙侧身闪开，生怕那手落在自己身上。

方蔚然就没那么好运了。他正吃得开心，忽听得啪啪两声，肩膀上就多了两个手印。他扔下猪蹄，仰着脖子大叫：“苏默颜！”

“嗳，在呢！客官有何吩咐？”苏默颜柔软了身段，娇滴滴地说，“只要客官您付得起银两，任何需求，奴家都会满足您。”

“这么牛？那感情好！”方蔚然翘着脚，像个逛花楼的大爷，“那先照着你的模样给我来几个姑娘，陪大爷我吃饭，喝酒，听曲。”

“大爷您真是好眼光！我这模样，已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了，哪里还能找到跟我像的。今儿我高兴，亲自下场伺候大爷，您看可好？”苏默颜边说边捏了捏手指，“我先给大爷您捏捏肩，捶捶背，松松筋骨。”

方蔚然跳起来就跑：“鬼才要你松筋骨，疼死个人！”

苏默颜拿菜叶子当手绢，甩了几甩：“大爷，您慢走！再来啊！”她缩回抓猪蹄的手说，“还是洗洗吧，蔚然那衣服好像挺脏的，都是面粉。”

苏凌枫笑道：“你把他的衣服弄脏了，倒又嫌他脏，这是什么道理？”

“强盗的道理。”苏默颜向洗手间走去，半道又回头问，“哥，我总是忘了问你，你认识萧暮雪么？”

“不认识。”苏凌枫在餐桌旁坐下，淡淡地说，“怎么问这个？湘君跟你说什么了？”

“湘君过来是说浩楠的事。我今天约梦芽周末带猫咪过来玩，她说她要去给楚星河的墓碑上漆。我就想起那天墓园的爷爷说我跟萧暮雪长得像，所以问问你。”

“你去过墓园？”

“猫咪带我去过，去找梦芽。对了，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我梦里的男人是楚星河？那块墓碑就是他的。我和他从没交集，他却常常入我梦来，太荒谬了！我特别想知道他跟我有着怎样的缘分。”

苏凌枫的筷子差点掉了：“所以才叫你不要胡思乱想，不然总是做梦。”

“没关系，就当是免费的聊斋了。时间久了，我还蛮期待梦见他的。因为在梦里，他总是对我百般好，总是让我不要忘了他。你说他和我会不会是前世走散的夫妻？不然，这梦也太离奇了！”苏默颜瞟了一眼苏凌枫，洗手去了。

苏凌枫吃着饭菜，食不知味。

夜幕降临，月亮磨磨蹭蹭地爬上了天空。

苏凌枫独立窗前，望着头顶的明月，思绪飞回了十年前……

那个晚上，也是这样深沉的夜色，也是这样撩人的月光。风凌乱了月影，也凌乱了苏凌枫的心。我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在我看来是正确的决定，真的是她想要的结果么？苏凌枫想着心事，完全没注意到卧室的门被推开了。

萧暮雪身穿一袭长至脚踝的紫衣，赤裸着双脚猫一样走了进来。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白净得像是剥了壳的鸡蛋，白嫩细滑，没有丝毫瑕疵。那些旧的新的伤痕，那些显眼或不显眼的痣或印，已被手术尽数除去，只留下淡淡的痕迹有待恢复。若不是身上浓重的消毒水气味和那弱不禁风的体态，倒真看不出她是个刚经历过生死劫难的人。她轻悄悄地在苏凌枫的身后站定，望着他的背影出神：这不是楚老师吗？是的，是他！原来你在这里！害得我满世界找。她冰凉的手碰了碰苏凌枫的胳膊：“楚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