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默颜,不,应该是萧暮雪同样泪眼婆娑。
叶寒川只是哭,只是哭,只是哭!十年了!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就流干了,可这一刻还是有那么多泪水。十年的相思,十年的忏悔,十年的时光……人生,能有几个十年?若十年的分别换来的是余生的相守,足矣!
风起云涌的街头,千滋百味的眼泪流淌出一场无法缝合的悲欢离合。
叶寒川哭着笑着,眼睛不肯离开萧暮雪一秒。
萧暮雪笑骂:“你这样子要怎样开车?”
“你来开。”叶寒川痴痴地看着萧暮雪,看得眼睛酸了就揉一揉,然后继续看,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萧暮雪心酸又无奈:“可不能让旁人看见你这个样子,不然我还怎么装苏默颜?”
“我不管!现在我只想看你,别的事都不想理!”
“你这脾气!”萧暮雪敲敲脑袋,“你这脾气是不是总是这样?”
“对!就像我爱你的心从未改变一样!”叶寒川拽了拽她的头发说,“你这臭丫头,十年了!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
臭丫头,臭丫头……这是个好熟悉的称呼。萧暮雪想着越来越多浮现在脑海里的记忆片段,想着苏凌枫,眼神阴郁起来。
息园里灯笼高挂,腊梅飘香。
叶寒川跟在萧暮雪身后,笑容有增无减。
君无双啃着苹果,打量着联袂而来的两人:“才来。等得我腰都酸了。”
萧暮雪看看他,心里的不舍和眷恋不减,眼神却少了些许温柔:“梦芽呢?”
君无双指了指后院:“在准备饭菜。”
萧暮雪笑了笑,从他身边走过。
叶寒川赶紧跟了上去,笑容灿烂。
君无双啃苹果的速度慢了。
今夜的息园,注定是要狂欢的。
酒菜已经摆上了桌。方宇墨趴在地上陪猫咪玩挑棍,完全没有刑侦大队长的样子。猫咪拙劣地声东击西,趁方宇墨扭头的功夫偷偷拿了几根挑棍。方宇墨也不说破,乐呵呵地夸她技术好,挑得比自己的多。
姚梦芽不允许猫咪耍赖,要她把偷藏的拿出来:“玩游戏就要遵守规则,不可以耍赖。如果你怕输,就好好练习,而不是靠这种方法取胜。”
猫咪撅着嘴不说话,只拿圆溜溜的大眼睛偷看方宇墨。
方宇墨挠挠头说:“陪孩子玩就是哄她开心的,你凶她干什么。”他凑到猫咪耳边,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子。猫咪扔下挑棍,高兴得又蹦又跳。
萧暮雪勾了勾手指:“告诉小姨,你俩密谋什么了?”
猫咪搂着方宇墨的脖子,傲娇地说:“哼,不告诉你,是我和方叔叔的秘密!”
萧暮雪指着蛋糕说:“不说是吧?没关系。那这些蛋糕你不许吃,都是我的。”
猫咪咽了口口水:“方叔叔,我先去小姨那里吃饱了蛋糕再来找你,行不行?”
一屋子的哄笑。
方宇墨狠狠亲了猫咪一口:“你这小鬼头,真真是个人精!”
萧暮雪笑道:“见风使舵的功力不错,蛋糕就奖励你了,不用拿秘密跟我换。”
猫咪跑回方宇墨身边,飞快地塞了个蛋糕在他嘴里:“蔚然叔叔做的蛋糕最好吃了,你快尝尝。”
姚梦芽暗自心伤。
萧暮雪察觉到她眼神的变化,长声叹道:“方大队,你用了什么办法让她这样亲你?连她娘都快被比下去了。”
君无双立马接口说:“可不是嘛!都说血浓于水,我看也不尽然。猫咪和方队长可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萧暮雪说:“就是。我都有点妒忌了。”
君无双说:“以后照顾猫咪的任务就交给宇墨了。”
方宇墨笑道:“你们早就该退下了,省得天天跟我抢她。”
萧暮雪搂着姚梦芽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姐姐,我是不是该准备红包了?”
姚梦芽又急又臊,又知道自己说不过这两张嘴,跺跺脚进厨房去了。
方宇墨挠着头,哄猫咪去了。
苏凌枫披着一身雪花进来:“下好大的雪,你们不去看看?”
猫咪欢声尖叫,拉着方宇墨就跑。
萧暮雪掸去苏凌枫肩膀上的雪,讨好地说:“哥,我也去看看呗?”
“不行!你得呆在屋子里。要是感冒了,又得折腾好久。这才舒服了几天?”
“我看看就回来,不玩。”萧暮雪从小就喜欢雪,实在受不了这诱惑,“我保证不生病,好不好嘛?”
叶寒川找了条毛毯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牵着她的手说:“凌枫,先把你妹妹借我几分钟。”
萧暮雪笑得奸诈:“我哥要是生气了,你负责哄。
君无双在门口接雪玩:“那我生气了,谁哄?”
萧暮雪撇撇嘴说:“你生气了,自己哄。”
君无双慢悠悠地吹口热气,融化掉掌心的雪:这说话的口气,已经没有苏默颜的柔和了,分明就是萧姑娘。他见叶寒川目光炽烈,笑得开心,又见萧暮雪不像之前那样抗拒叶寒川,心里起了疑:寒川跟萧姑娘说什么了?她竟如此顺从……难不成,她的记忆恢复了?不太像。不过,也说不好。这姑娘的心思向来异于常人,保不齐又在折腾什么幺蛾子。
苏凌枫十分焦灼:“颜颜,你能不能听点话?”
萧暮雪吐了吐舌头:“我玩几分钟就回来。”她跑到雪地里站好,叶寒川跟上去站在她身边。两人相视一笑,同时轻轻跺了跺右脚,同时闭上眼抬头向天,同时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同时说:“好喜欢!”
众人见两人的动作如出一辙,都在感叹:大概只有亲如骨血的青梅竹马,才会这样心灵相通吧!而苏凌枫则想:什么时候开始,两人变得如此默契了?
这雪可真大啊!只这么会功夫,地上的雪已经没过了脚掌。絮状的雪花大团大团地从空中飘下来,遮住了回望的视线,遮住了远处的风景,遮住了整个天空。
猫咪捏了个雪球,出其不意砸到萧暮雪身上:“小姨,咱们来玩打雪仗!”
姚梦芽喊了一嗓子:“猫咪!别用雪扔小姨,太凉了!”
萧暮雪抓了一把雪扔过去:“要玩就放开了玩,束手束脚的多不爽!你也快点来,咱们今天玩个痛快。”
不管大人们的意愿如何,猫咪依着自己的意思将人分成了两组:她自己,姚梦芽、方宇墨、方蔚然一组,叶寒川,萧暮雪,君无双和苏凌枫一组,并约定谁输了谁当小狗在雪地里爬三圈。
打一开始,君无双就没打算阻拦萧暮雪。他扔掉苹果核,活动好腿脚,率先响应:“无双叔叔来了,猫咪要小心了。”
别的人也纷纷加入自己的战队,准备开战。
苏凌枫也只得挽起袖子捏雪球了。
那一夜的息园,只有快乐,没有悲伤。
聚会结束后,萧暮雪找了个理由撇下众人,独自来到墓园。
白雪覆盖的墓园像亡魂惨白的脸。幽暗的灯光里,一座座墓碑像一把把触目惊心的剑,更是一个个沉重的十字架,插在缄默的土地里,插在活着的人的心坎上,叫人不得安宁。松柏敛藏了香气,为亡灵遮挡风霜的侵蚀。
雪越来越大,白莹莹的光格外耀眼,令人不敢直视。
萧暮雪拂去墓碑上的积雪,将花放在坟前,与亡魂对话:十年了!星河,十年了!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身份。嫁给你之前的记忆,我已全部恢复;嫁给你之后的事,我却只记得些许片段。心理医生说,是我想忘记那些承受不了的痛苦与黑暗,硬生生将它们封了起来。而你和你给的爱,则是打开我记忆匣子的钥匙。若我意志坚定,迟早还能做回从前的萧暮雪。可是,我真的不想再忆起那些已经被埋葬的日子了。今时今日,此心此情,已不复当初。我要如何面对那些人?又该如何自处?星河,若你在,该多好!星河,我好想你!今夜你一定要入我梦来……
雪遮住花的颜色,只留下纯白耀眼,只留下暗香幽游。
萧暮雪抓了一把雪握着,踩着来时的脚印出了墓园。
敲门声响起时,君无双正在擦拭栀子花的叶片。他从猫眼里看,只看见一个戴帽子的人低头站着。“谁?”
“送快递的。”萧暮雪捏着鼻子,憋着嗓子说,“新年快递。”
君无双开了门,一枝蓝色风信子遮住了他的视线。
萧暮雪粗声说:“先生,您的快递到了。”说完,抬头咧嘴一笑,“我亲自送货上门,还不签收?”
君无双心里一沉,表情平淡:“你是说这花,还是说你自己?这花就一般般了,如果是人的话,还不错。”
萧暮雪抖去身上的雪,笑道:“很冷的,不打算请我坐坐?”
君无双侧身让开门:“当然!请进!”
萧暮雪心想:这人的定力真不是一般的好!估计是跟端木混久了的缘故。她进到屋子,左右瞧瞧:“这屋子也太干净了!我都不敢下脚了。”
“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跨年的钟声还没敲响,不算晚。”萧暮雪凑过去看那栀子花,“这花长得可真好!”她脱下外套丢到沙发上,“我今天不打算回去了,我睡哪?”
“你睡我的房间,我睡沙发。”
“那我得看看去,不合我的意我可不睡。”
“不满意就只能委屈你睡沙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