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枫身躯一震，倏地回过头去：“你怎么起来了？快回屋躺着。”

“你为什么皱眉？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对不对？”萧暮雪的嘴角勾出一抹娇媚的笑，双眼幽深如潭。她靠进苏凌枫怀里，双臂环上他的腰：“星河，抱着我，别放手！别放手……”她的声音那么轻，那么柔，如清婉无助的琴音，让人沉迷，无法抗拒。

苏凌枫情不自禁的揽她在怀。她扬着的脸距离他那么近，近得能数清她睫毛的根数。她的脸如珠玉般光泽，在月光下泛着莹白的光，那么的吹弹可破。挺直的鼻梁下，微微张开的嘴因为失血过多显得有些苍白：这苍白并不刺眼，只恰到好处的显示着她的柔弱和病态；这病态也并不叫人十分讨厌，只刚好可以惹起丝丝怜惜；而这怜惜也不会造成任何负担，只会让人想要给她更多的温暖。

萧暮雪踮起脚尖在苏凌枫的唇上轻轻一碰，随即离开，依旧仰头看着他。

苏凌枫的身子变得麻木而僵硬：“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萧暮雪的唇再一次吻上了他的嘴。这一次，她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稍作停留。她像是没想明白接下来该做什么，睁得大大的双眼和微蹙的眉宇间尽是犹疑。停了停，她伸出手，试探着抚摸苏凌枫的脸：眼前这个人是那样熟悉，他长着星河的脸，清雅而温柔，却又有几分像君少，眼底隐藏着深沉的悲凉。她勾住苏凌枫的脖颈，将他拉向自己：“星河，这一次，我再也不会让你从我身边逃走了！天涯海角，上天入地，我都要跟着你，死生相依！”她展颜低笑，那笑声在白茫茫的月光下弥漫开来，如一张无边无际无孔不入的网。

苏凌枫被困在网中央，避无可避，逃无可逃。他拼命克制自己，内心天人交战，如火如焚。他想移开自己的唇，但终究抵不过那芬芳的诱惑，只深深地、贪婪地、半推半就地吮吸起来。

神啊，这一生，请允许我放纵一次吧，只这一次，仅此一次！你知道的，我爱这个女子，我爱她！我想要她！我知道这不对，可我，又能怎样呢？爱一个人有错吗？我不过是想名正言顺地把她留在身边，朝朝暮暮地看顾她，守护她。不管她爱不爱我，不管她以后会爱上谁，也不管她将来会如何待我，这一刻，我只想她属于我，完完全全地属于我。可是，我不该这样对她的。她那么善良，那么美好，我不该这样待她的！我该怎么办？暮雪，求求你，求求快停下来！快从我身边走开，回到你自己的世界去！请你快点离开！不……不！不！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你是我的，是我的！你哪里也不能去！你只能呆在我身边！这一生一世，你都要呆在我身边，寸步不离！

各种念头和思忖如潮水卷席，一时间千头万绪。苏凌枫的眉越锁越深，他矛盾，他挣扎，他贪慕，却唯独忘记了要清醒。终于，情欲的火将理智焚化成了粉末，随手一撒变成了尘埃，待到尘埃落定，一切，已成定局，再也回不去了。

不知不觉中，苏凌枫已改变了姿势，一只手牢牢托着萧暮雪的头，另一只手紧紧揽住她的腰。他的身体开始发热，呼吸也急促起来。几分钟后，他已把她放在身后不远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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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安静得可怕，连风掀起窗纱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啊！那么的安详明澈，那么的多情缠绵，又那么的悲天悯人！它好像能看穿所有人心的虚假，却不屑说穿；它好像能洞悉世间的万象，却假装不知；它好像已见惯了生离死别的残忍，却还是那样云淡风轻。那它是不是也知道我的秘密？不然，你为何会这样看我？别这样看我，暮雪，别用这样怜悯的目光看我，你该恨我才对！苏凌枫伸出手，轻轻遮住了那双眼：“别，别这么看我，我……我害怕！”

萧暮雪移开他的手，嘴角上扬，目光下移，玉笋一样的手指碰了碰他棱角分明的唇，停在他心脏的部位，沉默着，神思恍惚：星河，我终于属于你了！从此以后，我便是你正经的妻子了！真好！她笑了，那笑容宛如那夜绽放在月光下的栀子花，美丽纯洁，却又清冷哀伤。

苏凌枫的身体在她的指尖轻轻颤栗，那种被电的感觉再一次激起了他对她的渴望。他再度沉沦在她的身体里，无法自拔。

风的声音淹没在两个人的喘息声中，月的影消融在两个人纠缠的目光里，这样温柔的夜啊，本该只属于相亲相爱的人。

苏凌枫轻柔地梳理萧暮雪凌乱的长发，任她闭目蜷缩在自己怀里。他看着她迷人的曲线，愈加惶惑不安：今晚的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谁，又知不知道我是谁？明日大梦初醒，我们该如何相处，又如何自处？他决定跟她谈一谈，却见她已沉沉睡去，只得作罢。也好，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今夜，我要好好享受这独属于我的幸福！他蹑手蹑脚地走进浴室，放了满浴缸的水，加了足份的精油和花瓣。他将睡得死死的萧暮雪放进浴缸，一只手拢住她的长发，一只手撩起温热的水为她拭去自己留下的痕迹。他的脸很烫，自己怎么会那样狂野，那样不懂怜香惜玉呢……等萧暮雪身体干净后，他抱她出水，用一张大大的浴巾将她包起来抱回卧室，重新穿上睡衣。一切收拾妥当，他才在她身边躺下，痴痴地看她熟睡的容颜。他毫无睡意，只一次又一次无限眷恋地亲吻那张脸，直到沉沉入睡。梦里，他与她是平常夫妻，粗茶淡饭，朝夕相伴。

天刚破晓，苏凌枫突然惊醒。睁开眼，他忙着寻找昨夜同床共枕的人。谢天谢地，她还在，还没有睡醒。一缕乱发遮住了她的眼睑，他轻轻将它们撩到一边。指尖碰上她的皮肤，火一般的烫。她在发烧！他惊起，飞速换好衣服，开车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医院。

整整一个月，萧暮雪都处于昏睡状态，很少有清醒的时候。她整日整夜的酣睡，呼吸平稳却微弱，像濒死的人。睡梦中，她总是喃喃自语，默默泪流。有一天，她毫无征兆地醒了，立刻满屋子寻找。苏凌枫冲过去握着她的手，她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咧嘴笑了，口齿清楚地说：“星河……你在呢……真好！”说完，两眼一闭，又睡了过去。

萧暮雪再次醒来时，雪正下得纷纷扬扬。

已近黄昏，天色晦暗，屋子里没有亮灯，一室影影绰绰的清冷。

萧暮雪转动酸涩的眼珠审视周围的陈设：一切依旧，都还是我最喜欢的样子。可是，哥哥去哪里了？她浑身酸软无力，没办法起身，只能静静地躺在床幔巨大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窗外的雪越下越大。

那雪成片，成团，成漩涡，随着风忽高忽低，如出殡时洒下的漫天纸片翻飞在天地间。渐渐地，世界只剩下死寂的白色，肆无忌惮地装扮出一个寂寞的扑朔迷离的世界。

等身体有点力气了，萧暮雪慢慢蹭着下了床。这身体是借来的么？怎么如此不听使唤？她扶墙稍息，又试着举步，却举步维艰。如此这般，几次下来，方能缓步慢行。她一步一歇地挪进客厅，没人在。“哥……哥……”没人回答。她蜷缩在沙发一角，使劲啃自己修得整齐的指甲。

光线越来越暗，萧暮雪越来越不安。墙上的闹钟滴滴答答，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煎熬。

门开了。苏凌枫带着冷空气进来，怀里抱着很多东西。

萧暮雪倏地站起，却因动作过猛，脚下无力，摔倒在地。

苏凌枫吓了一跳：“谁在那里？”

萧暮雪揉了揉磕得生疼的膝盖，慢慢从暗影里走出来，怯怯地唤道：“哥……是我，颜颜。”

苏凌枫的心狂跳，抱着的东西噼里啪啦摔了一地：“颜……颜颜？”失而复得，得而复失，他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他多想有勇气对她说，你不是苏默颜，你是萧暮雪，是我的女人。可是，我该怎样跟你解释之前发生的种种？我希望你忘记过去的痛苦，做苏默颜，一个简单快乐的女孩，可这意味着我将永远失去你。天！求求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他摸索着开了灯，灯光下，萧暮雪瑟瑟的笑容跃进眼里，她看起来那么瘦弱，那么难过，眼里水光盈盈：“你去哪里了？我好害怕！”

苏凌枫若无其事地说：“我去超市买了点家用的东西。”

萧暮雪盯着他瘦削的脸，神色黯然：“我又生了很久的病？”

苏凌枫点点头：“只要你平安无事，我就满足了。”

萧暮雪眼里的水气凝结成泪，碎了一地：“都是我不好……”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罢了！这一生，只要你幸福快乐，就让我以哥哥的名义守在你身边吧！拿定主意，苏凌枫宠溺地刮了一下萧暮雪的鼻子，就像以前对苏默颜那样：“病刚好就胡说八道，还不快上床捂着去。”

萧暮雪皱了皱鼻子：“就知道欺负我。”她眨眨眼，靠在苏凌枫肩上，“作为补偿，你背我上床。”

酥麻的感觉击中了苏凌枫的心脏，直插大脑。他心神激荡，那一夜的绮丽交叠着在眼前出现，刺激着身体的某个地方，难受得要炸裂开来。他深吸气，咬牙忍住躁动的非分之想：“我刚从外面进来，身上寒气很重，不能背你。你自己上床去，好不好？”

萧暮雪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苏凌枫长叹：以后漫长的日子我该怎么熬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宽慰着自己，打起精神将地上的东西重新收拾起来。

从那天起，萧暮雪消失了。而苏默颜，那个已安息在某个墓园里的女孩，重返人间。

从那天起，很多人的命运都被改写，虽然，那是在十年以后。

从那天起，这座城市再没下过那么大的雪，直到苏默颜这个身份被终结。

…… …… ……

回忆结束时，现实是一片看不到未来的慌乱。

苏凌枫点燃一根烟，狠狠吸了起来。

这月亮，可真圆啊！

明天，太阳是否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