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们家的那套学区房和他的两条胳膊。麦家铭多年不工作,家里的经济来源全靠梦芽的工资和她唱歌所得。之前他们是租房子住,后来,麦家铭的父母在去世前,把他们名下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转给了猫咪,特别申明是留给猫咪上学用的,等她长大成人后作为她的嫁妆,任何人不得动用。”
叶寒川叹道:“麦家铭以前也是有头有脸有思想的文化人,怎么就堕落到如此地步?梦芽现在还不知道这事?”
“我哪敢说!有消息说,这个地下赌场的参与者都大有来头,麦家铭在老刀的引荐下也成了这里的会员。他们今天有场豪赌,由老刀坐庄。我原本打算在他们下注前抓人,没想到我的人冲进去时,已经赌完了:麦家铭输了,老刀不知所踪,那些参赌者立的字据也不翼而飞。我们没证据,抓回来的人讯问完了就都放了,白忙活一场。”
“麦家铭输了,那赢的人谁?难道是老刀?”
“聪明!我刚看完笔录,麦家铭并不清楚老刀的来历,说两人是在赌场外认识的,老刀还帮了他不少忙。”
“看来我该去找我妈了。”
“这事找你妈也没用。高利贷不是你妈放的,也不是老刀放的,是个我都还没摸清门道的神秘人物。况且,赌场上的事,就是一个钉子一个眼。麦家铭下了注,输了就得认,这是这个场合的规矩。赌博是违法,可这种地下赌局的后面牵扯着很多厉害关系。麦家铭想要过安生日子,就得按规矩办事,何况这个局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他而设,对方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现在怎么办?”
“还钱。麦家铭肯定没胆跟梦芽说这事,而且他也没本事弄到这笔钱。但这事拖不得,得赶紧着手准备。我不知道该怎么跟梦芽说,就请你来帮忙了。”
“你说不出口,我就说得出口了?如果你要我去说,我宁愿直接给钱。”
“给钱只是治标不治本。麦家铭这次能跟别人赌房子赌胳膊,以后可能就会赌命。这次你可以帮他,下次暮雪帮他,那下下次呢?赌博是个无底洞,你再财大气粗,也是填不满的。只有彻底戒了,才是正途。梦芽是他的妻子,她有权知道自己的丈夫都干了些什么。”
“梦芽知道了也不会有过激反应的。麦家铭赌了这么些年了,也干过不少出格的事,她对赌博是有认知的。可暮雪不同,她厌恶赌博,又十分心疼梦芽和猫咪。这事要是让她知道了,估计她得提着炸药去找麦家铭。你若不想梦芽再多操一份心,就别跟暮雪说这事。”
“隐姓埋名大半辈子的人都有被挖出来重见天日的时候,何况这种丑事?是绝对瞒不住的。我跟你打赌,不出今天,那个神秘人就会把这件事散播出去,又或者,现在就已经找上门了。你信不信?”
“不至于!高利贷也有个期限,限期之内应该不会上门逼债吧!”
“你呀,还是经历得太少。你来我这个位置呆个一年半载的,你就知道什么叫人性本恶了。我现在有点明白你妈为什么会找老刀了……那个躲在后面操控这一切的人,实在是心机深重,用心险恶!”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我多少也明白了些。不知道她们的友情是否经得起人性和世事的考验。”
“那,咱们拭目以待?我相信梦芽不会把这事归咎于暮雪。”
“我也相信她!”
小区还是平和安泰的模样。方宇墨望向那扇常常出现在自己梦里的窗,思绪万千:那盏自己跑遍灯具市场淘来的小台灯还摆在她的床头么?那本她最喜欢的书依旧放在随手可取的地方么?那把她唱歌时从不离手的吉他还在么?还有她亲手制作的那个相框里,放的可还是当年两人在校门口的合影……方宇墨,你做什么白日梦,她和他的家里,怎么会有你的影子你的存在。你对她而言,是一切噩梦的开始……梦芽,我保护了那么多素不相识的人,却没能保护你……这一生,我还不了欠你的情和债,只盼你能幸福,只盼你偶尔能想起我!
回忆如昨,温暖又凄凉;现实荒凉,得不到,忘不了,放不下。
叶寒川见方宇墨忽然变得沉默,眉眼间又隐有心伤,便知道他在想从前的情事,也不去打扰,只静静地跟在他身旁。
到了姚梦芽家门口,谁都不肯敲门。最后还是叶寒川拿了主意:剪刀石头布决胜负,赢了的敲门。自然,赢的那个人是方宇墨。
方宇墨左手打右手:“从学生时代到现在,我就没赢过你。见鬼了?”
“不对,刚才你不就赢了?”
“可事实上是我输了。”方宇墨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又拽了拽衣服,才伸手敲门。没人应门,他又敲了敲。
很久之后,屋里有人问:“谁?”那声音低低的,颤颤的,满是慌张和惊恐。
方宇墨报上姓名,习惯性地以戒备的姿势站好。
门小心翼翼地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随后慢慢被推开,姚梦芽站在门口,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她快速扭过头去,用头发挡住大半个脸,低声问:“你怎么来了?”又见叶寒川也在,更加不自在了。
方宇墨连鞋都没脱,一个箭步就进了屋:“这是怎么了?”
猫咪蜷成小小的一团缩在屋角,抖索得像在打摆子,泪水涟涟的眼里全是紧张与恐惧。姚梦芽把她搂进怀里,轻声安抚:“别怕,有方叔叔在,他们再也不敢来了。”
叶寒川暗想:够神速的!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方宇墨说:“麦家铭的债主来过了?他们说什么了?”
“是,来过了。说四十八小时之内没还钱,就按契约办事。我本来想请他们宽限些时日的,可没说两句话,他们就拳脚相向了,说是没条件好讲,对我的这顿打算是警告。”
“麦家铭呢?”
“他刚才还在这里,现在去了哪儿我不知道。”
叶寒川说:“钱的事你不必操心,我来办。”
姚梦芽没接话,只轻言软语地哄猫咪。
方宇墨又问:“他们有没有说别的?”
“说了,说是因为暮雪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对方才找来那个叫老刀的人做了这个局,为的是敲山震虎,要暮雪识相点。”姚梦芽说得很平静,“我大概能想到那人是谁,应该是寒川的妈妈。”
“是,老刀确实是我妈找来的。不过,这不关暮雪的事。”
“我知道。”姚梦芽把猫咪递到方宇墨怀里,“从现在起,你来保护她。你不要再让她见到那些可怕的人,经历可怕的事。”
猫咪紧紧搂住方宇墨的脖子,脸上泪痕犹存。
方宇墨心疼地吸了口气:“这帮人渣!你怎么打算?”
姚梦芽摸了摸脸上的伤口,看了看叶寒川说,“你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几百万说给就给?钱是家铭借的,就该他自己想办法还,还不上那也没办法,别人要房子要胳膊,那就给。”
“撇开他不管,我也不会坐视不理。我们是朋友,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和猫咪无家可归。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看来你没听懂我的话,那我就再说一遍:要是你们背着我给家铭钱,我就从这楼上跳下去,一死百了!别怀疑我的话,我绝对说到做到!”姚梦芽开始整理东倒西歪的家具,“你也不必觉得抱歉,你妈是你妈,你是你,我不会混为一谈的,你更不用担心我会怪到暮雪身上。赌房子,赌胳膊,赌他们能赌的一切……这种事发生在嗜赌如命的人身上,就像人每天要吃饭那么正常。不是你妈,就会是别人,迟早会有人让家铭走上这条路。既然结局是注定的,这个过程由谁主导又有什么差别。”
“可是,他到底是你丈夫。我们若袖手旁观,总是不妥。”
“能怪谁呢?我和他结婚这些年,劝他戒赌的话我说得已经没词了。你看看这家里,稍微值点钱的东西都被他卖了,所谓的家徒四壁也不过如此了!我已经想好了,明天就搬出去,把房子给别人;我没办法给他那么多钱,要是他的胳膊被人砍了,我就养他一辈子。”
“你这又是何苦?他要是残了,你可就更艰难了!”
“日子艰难我不怕,我怕的是一辈子都要过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寒川,我心意已决,你就别再劝我了。你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替我保密:这件事千万不能让暮雪知道了,尤其不能让她知道你妈是幕后推手!”
“可这么大的事,是瞒不住的。”
“瞒不住也要瞒,等到事情已成定局了,她知道了也就只能那样了。”
“既然你坚持,那就依你。只是,若事情有变,你要及时通知我和宇墨,绝不能将自己置身险境。”
“好!”姚梦芽简单收拾了几件猫咪的衣服,又装好书包拿给方宇墨,“猫咪在你那里住几天,等安定了我再接她回来。我把她交托给你了!”
方宇墨笑得憨憨地:“求之不得!”
“别给孩子吃虾,她过敏。”姚梦芽摸摸猫咪的头,眼眶红了,“对不起,没能给你一个幸福的家!”
许是哭得累了,猫咪已睡意朦胧,只哼哼了几声就没了动静。
“我们家从来不买虾,我妈也过敏,你不用担心。”
叶寒川叹道:曾经是那样相爱的一对人啊,如今也只能在各自的世界里成活!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恐怕是这世上最难实现的心愿了!
又说了几句话,姚梦芽便催促两人离开。叶寒川让方宇墨带猫咪回家,自己留下陪姚梦芽,又被她三言两语回绝了。方宇墨也不好再多说,抱着猫咪下楼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