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夜深人静，京城内的家家户户多已熄灯入眠，皇城内的御书房中却依旧灯火通明，身为一国之君的卓昊轩正愁眉深锁、思绪万千。

赵德见卓昊轩静立于窗前，仰望星空了足足有半个时辰之久，终于忍不住劝道：“皇上，夜深了，您还是早点歇息吧！”

良久后，卓昊轩才开口道：“赵德，朕有些后悔了，今日......是不是不该答应馨儿让她去卧虎山的。”

赵德一怔，斟酌了一下后，才回答道：“其实，皇上这么做，实乃是如今最好的选择了。”

卓昊轩闻言，本就紧皱的双眉又深了几分，喃喃道：“真的是别无他法了吗！”

赵德道：“之前为了彻底夺回魏迟麟在京城的兵权，皇上已经将除了魏迟锋和魏文杰以外的所有御林军将领都撤职查办了，如今新的接任人选尚未拟定，皇上确实是无合适的人选可派了，而朝中如今在京城的几个能够胜任的将领也都是魏家的党羽，皇上当朝征选时，他们无一人主动请缨，想必也是受了魏迟麟的指使，老奴猜测，魏迟麟必定是想借此机会逼皇上不得不重新启用被撤职的将领，但皇上也一定是不愿意再让他们重回御林军的，否则等于又将京城的守军兵权重新交还到了魏迟麟的手中了。今日若非凌小姐主动站出来，恐怕皇上就真的是要进退两难了。”

卓昊轩眸色黯淡，“可是......朕怎可让她以身犯险，来帮朕解决这两难的局面呢！”

赵德道：“皇上也不必自责，想来凌小姐也是有心想帮皇上，才会主动请缨，要去卧虎山剿匪的。”

“有心想帮朕？”卓昊轩眼中神色复杂，“朕曾以为自己很了解她，可自打她从迟暮山庄回京之后，朕发现，自己好像并不如想象中那么了解她，甚至觉得......越来越看不透她了！”

赵德愣了一愣，“凌小姐失忆之后，确实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不过这或许，也跟她在迟暮山庄禁足了两年有关，毕竟，与世隔绝了这么久，性情上有些变化也是正常的，再加上意外失忆导致她不记得所有的人和所有的事情，难免会与皇上有些生疏，不过从今日她的所作所为来看，她的心还是向着皇上您的。”

“向着朕？”卓昊轩自嘲一笑，“你莫非忘了，不久之前，她曾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拒绝了朕欲册立她为皇后之事。”

赵德闻言，不禁默然，正想着该如何劝慰卓昊轩时，卓昊轩却突然转移了话题，问道：“派去萧府传旨的人回来了没有？”

赵德忙回禀道：“已经回来了，按照您的吩咐，亲眼看着萧公子出了城门后才返回的。”

卓昊轩沉吟了片刻后，又问道：“朕派萧煜睿连夜赶往晋阳城之事，你怎么看？”

赵德一愣，琢磨了一下后，才回道：“老奴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卓昊轩冷声道：“恕你无罪。”

赵德暗自咧了咧嘴，道：“既然如此，那老奴就斗胆直说了。老奴觉得，皇上这是走了一步险棋，不过，却也是一步难得的好棋......”

“说重点。”卓昊轩冷冷打断道。

“是。”赵德暗自咂舌，“让萧公子去晋阳城查探晋阳王的虚实，可谓一箭双雕。既能籍此试探出萧公子与晋阳王是否有勾结，又能对晋阳王起到警示的效果。”

卓昊轩嘴角上扬，“人人都说你是只老狐狸，看来大家对你的认知倒是不假！”

赵德一愣，尴尬道：“皇上，您这是在夸老奴，还是在骂老奴呢？”

“你说呢？”

赵德只得硬着头皮道：“若是老奴猜对了，那皇上多半就是在夸奖老奴了！”

卓昊轩终于回身瞥了一眼赵德，含笑道：“行了！别跟朕耍嘴皮子了。其实，你猜的并非全对，也并非全错。”

赵德一愣。

卓昊轩淡淡道：“朕从未怀疑过萧煜睿会与晋阳王勾结！”

赵德脸露疑惑之色，“皇上如此信任萧公子？”

“朕并非信任他，而是比你了解他，说到底，你还是太低估萧煜睿了！”

赵德脸上的疑惑之色更甚，“那皇上派萧公子前去，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让他去查探一番？”

卓昊轩嘴角上扬，眼中神色意味难辨。

此时，京城外，一座不起眼的山坡上。

一男子长身玉立，仰望星空。

月光下，依稀可见他眉如远山、鼻正唇薄，犹如雕刻般的五官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轮廓。漆黑如墨的双眸，仿佛深不见底的黑洞，使他那原本温润如玉的俊朗神姿中，平添了一份深不可测的神秘。

此时，若有人将萧丞相的大公子------萧煜睿，此刻正只身立于京城外不远处的一座山坡上的消息传到京城之内，不知有多少想要拉拢他亦或嫉妒他的男人，和对他爱慕抑或好奇的女人，会为了竞相与之一叙、或为了与他一较高下、又或者只为能见其一面，而星夜赶赴城外。而这消息若是传到皇宫之内，则又不知会掀起一场怎样的风波。

一直安静立于萧煜睿身后的家丁萧三，在纠结许久之后，终于试探着开口道：“少爷，您已经在这儿站了好几个时辰了。您不是打算就在这里一直等到明天给表小姐送完行才走吧？”

见萧煜睿毫无反应，萧三只得接着劝道：“少爷，圣旨可是让您连夜启程呢？这抗旨不遵可大可小啊！表小姐向来明白事理，相信她知道您是因为奉了圣旨才无法给她送行的，她一定不会怪您的！”

片刻后，萧煜睿终于淡淡开口，“你先休息吧，不必管我，多留些体力明日赶路。”

“是。”萧三碰了个软钉子，只得一脸无奈地退下。

良久后，萧煜睿眸中的神色逐渐复杂，似仰天轻叹，又似自言自语：“你究竟是不是她？我到底是该帮助你恢复记忆，还是该阻止你探寻过去？”

同一时间，京城内，吏部尚书府的东院中。

凌风飏面对着夫人的牌位，轻声道：“夫人，你可还记得，我之前告诉过你，馨儿拒绝了皇上意欲立她为皇后的册封之事！……当日，我真的是很惊讶，可没想到，今日馨儿所为，更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你知不知道，她竟然主动请缨，要带兵去剿匪！她还指挥府里的丫鬟们与御林军的骠骑营对战，结果居然几乎是大获全胜了！……”

“我原本以为她让白竹教那些丫鬟们练拳脚功夫和兵器，只是为了让她们防身，她整日在府里给她们练兵也只是小孩子心性、图个好玩，打发时间而已，却没想到，她还真能练出一伙女兵来了！” 凌风飏不自觉地笑着摇了摇头。

“对了，还没有告诉你，馨儿今日已经被皇上封为巾帼将军了，她也算是本朝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女将军了，不过，她明日便要带兵出征了，虽然只是剿匪，但那些匪寇却非寻常盗匪可比，我虽不反对她为国效力，为君分忧，但终究还是有些担心……夫人，你若还在，是不是会怪我不该同意她去涉险？……”

一顿后，凌风飏眼中浮现出一抹复杂之色，语声也逐渐降低：“她至今都未曾恢复记忆，我知道她自己其实很希望能尽早想起以前的事情，但我……虽然失忆之后的她变化真的很大，就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样，但不知为何，我却觉得她如今这样也很好……倘若恢复记忆后，她又会变回从前那样，那我倒宁愿……她永远都不要恢复记忆。”

凌风飏眼中的复杂之色更甚，“这一年来，我一直都在犹豫，应不应该带馨儿去见见莲嫂，我想莲嫂也许是最能让馨儿想起过去事情的人了，但至今……我都没有带馨儿去见她……夫人，我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呢？……莲嫂也还是老样子，我也只能一直把她锁在西院里，我也不知道，这样对她，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夫人，如果你还在，你会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