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梨香是真的去问过了姑姑,还是被温扶染的话给吓住了,接下来的半年里,她的小动作少了许多。
这一日,主管姑姑来到练功房。
“这半年的时间大家都进步很快,明儿个内廷司要来选拔舞女,准备十天以后的宫宴,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好好的跳。”
众舞女少不得欢呼一声,每日里辛辛苦苦,盼的可不就是这一天吗?
梨香却是低了头若有所思。
翌日清晨,大家都起得很早,精心修饰自己,务求打动内廷司的人,好选拔进宫献舞,温扶染的心情更是跌宕起伏,自从假死离宫,三年多了,她又要回到那个带给她无数伤心绝望的地方去。
吃完了早饭,大家回去更换舞衣,温扶染看了声称头疼没有出去吃饭的梨香一眼,一切动作都小心翼翼起来。
若她所料不错,这个女人又要出幺蛾子了。
果然,她在舞鞋里发现一根钉子,这钉子放置的角度极其刁钻,不留神是看不出来的,且刚穿上也不会有任何感觉,却会在跳舞的过程中因身体的压力而扎破脚。
如此一来,势必无法中选。
温扶染原想如往常一样随手丢弃,转念一想,自己让了梨香多次,可是梨香非但不曾收手,反而变本加厉,若是自己再忍让下去,指不定还会酿出大祸来。
她被作为间谍和杀手精心培训,手法自不是区区一个舞女可以比拟,哪怕当着梨香的面动手脚,都让梨香绝对无法察觉。
直到梨香穿好了舞鞋……
“啊——好疼啊!”她惨叫一声。
纯儿生性最是善良不过,听了赶紧过来,“梨香姐姐,你怎么了?”温扶染也假意过来,“出什么事了?”
梨香气得直喘气,低头抚摸自己的脚,舞鞋已经沁出了血迹。
温扶染既已决定动手,索性隔绝后患,让梨香连选拔都无法参加。
梨香愤恨的抬起头来看着温扶染,“一定是你,我饶不了你,我一定要去告诉姑姑。”
“随便。”温扶染毫不在意。
纯儿眨眨眼,“梨香姐姐,你自己不小心受伤,关月殇姐姐什么事儿啊,方才咱们都在房里,月殇姐姐可没对你的鞋子做什么。”
这也是梨香百思不得其解之处,自己先动了手脚,自然小心观察温扶染的动作,可是没想到,温扶染一点事都没有,受伤的却变成了自己,可这确实是自己的舞鞋,简直是出了鬼了!
“不管怎么说都是月殇这个贱人干的好事,我不能去参加选拔,你也别想去!”
梨香说完,一瘸一拐的去找姑姑去了。
姑姑只听了两句,看了梨香的脚一眼,就开口道:“既是不能选拔,就回去好好养伤,以后总有其他机会的。”
梨香还以为姑姑没听懂,“姑姑,您听我说,都是那月殇在搞鬼,她嫉妒我跳得好,所以才害我,让我不能去参加选拔,姑姑,你一定要惩治月殇。”
姑姑登时就翻了脸,恶狠狠说道:“你说她害你,你有何证据?我告诉你,自个儿不小心受了伤就得自认晦气,趁早给我滚回去,要是再敢胡言乱语传到内廷司的耳朵里去,仔细我拔了你的舌头。”
梨香吓得倒退了两步,连脚疼都忘了,不明白姑姑为何一定要向着温扶染。
恨恨的回了房,梨香气得满脸涨红,指着温扶染,“你说,你是不是贿赂了姑姑,不然姑姑怎地会向着你?”
温扶染早知她会被训斥,慢条斯理的道:“梨香,之前我就告诫过你,谁知你不信,又不肯早些去问姑姑,宫里主子们是最重忌讳的,咱们这批人里有一个不好,剩下的主子们也不会要,若你是姑姑,你会怎么做?”
梨香这才知道温扶染上次的话是什么意思,不由得失魂落魄跌坐在床铺上,怪不得姑姑不让自己往外说呢。
若是得罪了姑姑和整个甲班,只怕自己都不能活着离开教坊司,梨香吓白了脸,闭紧了嘴巴半个字都不敢吐露,自然,她也彻底无缘这次的选拔了。
而温扶染和纯儿都被选中了,连同其他人一起,进宫接受更进一步的训练。
她如今面上黥纹已经消除,自从进了教坊司,也不再易容改装,就以本来的容貌示人。
长相既美又身段窈窕,舞姿又好,内廷司的人自是极为满意,一致推选温扶染在宫宴当日的献舞中担纲主舞。
除了纯儿是真心实意替她高兴,其他人都是满腹嫉恨,然而姑姑训斥梨香的话早已不胫而走,大家都知道若是敢生事,绝对不会有好下场,因此不过是嘴上刻薄几句,并不敢真做些什么出来。
温扶染经历复杂颠沛流离,早已不把一点子风言风语放在心上,闻言不过付之一笑,继续投入练舞当中。
“瞧她那样儿,指不定就真想去当娘娘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不过一个下贱的舞女,拽的什么。”到底还是有人不服。
温扶染才不把这点子挑衅放在心上,语声淡然,“大家都是教坊司出来的,如今也做着同样的事,我是下贱的舞女,你又是什么?”
“……”挑衅者无话可说,半晌就憋得满脸涨红。
另一个人开始帮腔,“她说的也没错呀,你不想当娘娘,这么费尽心思的干嘛,不就想引起皇上的注意吗,别以为自己长得有模有样的,就能得到皇上的青眼。”
“是呀,我有个姐姐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听说皇上这三年来不近女色,宫里除了皇后娘娘更是一个嫔妃都没有,大臣几次上书要求选秀,都被皇上驳回了呢。”
“是吗,那皇上是极其宠爱皇后娘娘的咯,哎呀皇后娘娘可真有福气,出身名门还被皇上专宠,这么活一辈子才算够本。”
“可不是,宫里宫外谁不羡慕皇后娘娘呢,只可惜皇后娘娘虽然有专房之宠,却还有一桩不足,这些年也没个一儿半女的。”
“那是真的可惜了。”
温扶染听着大家的议论,不由得心下称奇,这沈渔霜当真手段了得,竟能做到让冷烨华专宠她一人,哪怕到现在没孩子都不曾选妃。
同时也深深忌惮起来,想来三年不见,这沈渔霜的心思又精进了不少,自己若真的进了宫,少不得要打起精神来应付。
过了两日,便是宫宴了。
温扶染思来想去,决意戴上面纱,冷烨华既然独宠沈渔霜,之前想的那些手段只怕用不上,少不得要另辟蹊径。
她们齐聚后台,外头什么样儿自然也看不见,只听太监们的指挥而已。
“赶紧的站好队伍,古琴独奏马上就结束,下一个就是你们了。”舞女们按照太监的指示,在指定位置站好,须臾,音乐缓缓响起,舞姿早已排练过千百次,随着音乐便能自如摆动。
只一眼,温扶染就看见了御座之上的冷烨华,以及,坐在他身边的沈渔霜。
三年未见了!
想到自己经受的种种苦难,温扶染愤恨难言,几乎差点踏错了节拍,她急忙凝神静气,按照之前无数次的排练,完美的完成自己的每一个动作。
冷烨华早已震惊,两眼紧盯着最中间的舞女,久久无法回神。
纵然那舞女戴着面纱看不清长相,可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多少次午夜梦回,多少次宿醉未醒,他脑海中浮现的,就是这样一双眼睛。
染儿——
他心痛欲死,人人都以为他专宠沈渔霜,可是谁又知道他内心的苦楚?自从温扶染逝去,他觉得自己的心也死了一大半,每天不过是机械的活着而已。
每多活一天,就多思念一天,时间长了,对温扶染的思念就变成了本能,根本不用去想,就跟呼吸一样自然,深入骨髓,每天跟生命一起存在。
冷烨华直勾勾的看着那舞女,心思千回百转,直到舞蹈结束,直到沈渔霜在他耳畔轻声说话。
“皇上,那些舞女给您行礼呢,要不要赏?”
对于冷烨华方才的震惊,沈渔霜并没有多少感觉,她整个人都沉浸在别人对她的羡慕里。
专房之宠固然是假的,事实上自从温扶染逝去,冷烨华早已绝足后宫,不过沈渔霜不在意,只要没有别的女人进宫,他就早晚是自己的,自己也终究能生下皇子。
“你……取下面纱。”冷烨华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盼和希冀。
温扶染垂眸,纤纤玉手将面纱拿下,缓缓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仇敌。
“哐当”一声,冷烨华打翻了面前的酒杯茶盏,酒水浸湿了龙袍,他浑然不觉,站起身来大踏步走到温扶染面前,颤抖的手指抚摸上她的脸。
这朝思暮想的容颜。
大臣并女眷们都惊呆了,皇上,不是专宠皇后娘娘吗,三年都没有选秀,宫里一个嫔妃都没有,怎地,就看上了一个舞女?
一时之间大殿里针落可闻。
“啊——”一片如死般的寂静里,沈渔霜的尖叫突兀的响起。
温扶染!这个贱货化成灰自己都不会认错。
她,她又活过来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