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什么都没有来得及想起来，就……死在了大封里。

　　你能想象到那种绝望吗？　　

　　他陪沐沉舟一起长大，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让却沉想起来，甚至，他为了避免出什么差错，不让以却沉为信仰的脑残永生搅乱他的计划，那段时间，他甚至倒闭了虚度原，没有让永生察觉到沐沉舟的存在，可是，直到沐沉舟死去，她都没有想起他来。

　　然后……她就身死道消了……

　　梦归一直为却沉――沐沉舟的死亡、他难得的失误而懊悔着，一直不敢再提起，可是……

　　永生竟然一再戳他痛处。

　　怎么能他一个人痛。　

　　而且……百年之前日暮之战之上，却沉的轮回――沐沉舟是他看着死去的，她的神魂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的再次凝聚归来？

　　被永生藏着掖着、悉心教养在无心法殿的那个巫族女沐雪桥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他不去计较，永生就该烧香了，他还不知死活的来刺激他……

　　“……”永生陷入梦归大尊知晓雪桥的恐惧里。

　　……永生可以通灵，虽然他百年之前没有察觉到却沉大尊归来，他也不知道冥界是在何处，轮回是在何处，可是，在十多年前，永生曾梦入六道，在三途河边见过一抹神魂去轮回时，在曼珠沙华之中窥见她来世的容颜。

　　是……却沉大尊的样子。

　　而且，永生梦到三途河那天，也正好是沐氏沐雪桥出生之日，永生曾降神于天涯巫族族地，见初生的沐雪桥，然后，在她身上、神魂之上感觉到了却沉大尊的气息。

　　不过，让永生确认沐雪桥就是却沉大尊的转世的是……沐雪桥五岁启灵，她的契武就是妖刀无愧！

　　不过，对于这一切，永生从未向梦归大尊提起过，因为……在千年前梦归大尊苏醒后，永生见过梦归大尊天上地下寻找却沉大尊踪迹，一副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一副恨极了却沉大尊的模样，所以永生并没有将却沉大尊已经轮回归来的事情。

　　即使后来，在十年前，他借口游历人间，把还是垂髫之年的沐雪桥带回虚度原之上、让无心法殿之人替他代为教养沐雪桥，他亲手把沐雪桥带入虚度原――本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心理，把沐雪桥带入梦归大尊的眼皮底下，永生也从未提过这事儿，并且，他为了不让梦归大尊察觉，自从把沐雪桥带入虚度原无心法殿之后就没有去看过沐雪桥，而这么多年，却沉大尊也一直没有跟他提起过沐雪桥，因此，他一直以为他瞒得很好，所以永生一直以为梦归大尊不知道却沉大尊就是却沉大尊转世，直到刚才不久之前看到《黄金台贴》――梦归大尊曾念过的、关于却沉大尊的轮回――沐沉舟的记载。　

　　如今，他竟然告诉他，却沉大尊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回来过，然后被他亲手杀死了……

　　而且，梦归大尊杀过却沉大尊一次之后，他还深恨却沉大尊，如今，却沉大尊又再次归来，并且被他藏在却沉大尊眼皮子地下，而梦归大尊一直知道，可是他却从来不动声色，原来是在这里等他。

　　“却沉大尊……沐沉舟率其直属战部千余人，在日暮平原葬神谷以己身为阵眼，亲设大封，封狱鬼一族于鬼域……”永生手指抚上史书之上关于却沉大尊的这一段记载，“天下虽然大安，然，沐沉舟及其麾下战部千余人葬于日暮平原，再未归来。”

　　手指抚在漆黑的字上，永生抿着唇，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捏住了一般，喘不过气来。

　　他一直以为他瞒住了梦归大尊，保护了轮回成却沉大尊之后，记忆还没有苏醒过来的却沉大尊，可是……

　　很久之前……他不知道的以前……原来他的大尊已经死过一次了……

　　他还想她再死一次……

　　梦归大尊是第三序天涯唯一的神。

　　神要做的事情，有谁可以阻止吗？

　　“我不知道千万年前你和却沉大尊发生了什么，让你这么恨她，可是，梦归巫君，让她死，真的是你想要的吗？”在梦归大尊未曾醒过来之前，永生被囿于虚度原，一个人活了千万年，最擅长给自己找乐子，性格向来欢脱，可是，此时开口，他的声音难得的有些低落。

　　巫君――这向来是对巫族女人别族夫婿的称呼。

　　梦归大尊听到自从他醒过来之后，就很少听到的“巫君”的称呼，几不可察的皱了一下眉，心里有些烦躁，可很快的，这莫名而起的情绪又很快散去了。他听到永生的问题，忽略了心中因为那一句“巫君”而起的异样，短促的笑了一下，道，“不是。”

　　――让她死，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不是。

　　得到与他意料中不同的，否定的回答，永生惊讶了一下，可很快的，他脸上就带上笑来，“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让她死去。

　　永生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梦归大尊打断了。

　　“我也不知道千年前，我跟她之间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她的王权之剑刺入了我的心口，然后我就沉睡了。”梦归大尊开口语调有些漫不经心，这漫不经心若落在旁处，显得他口中所说的这事儿轻描淡写，可是，永生再了解梦归大尊不过，他越是轻描淡写，永生越是胆寒。

　　梦归大尊依旧拖着那懒洋洋的调子开口，“你说的对，我还真就那么恨她，恨凭什么她那么轻易的死了，而我守了千年的孤寂，还忘不了她，恨她轮回归来，什么都不记得，甚至都不记得我，而我只能一个人守着那些一切好的、坏的记忆。”梦归大尊轻描淡写的说恨，可是他身下，沉重的青石板几乎于瞬间化作齑粉。

　　尘埃飞扬身周，可是没有一点落在梦归大尊的衣角。他浑身透着冷意，可是窝在椅子上的身子懒懒散散的，声音也懒懒散散的，“我听说，人若遇险，会激发无限可能，我在想，若是却沉大尊被投入大封，她会不会激发神血，回忆起前世。”梦归大尊突然笑了一下，又道，“她在大封中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我就把她囚在我身边，直到她想起来，然后跟我亲口解释在我沉睡前刺入我心口的那一剑。”

　　“可是，她死了，她竟然就那么死在了大封里，”梦归大尊微笑，“不过没关系，反正她还会有再次回来的一日，等她回来之后，我再设一次大封，看她想不想得起来。”

　　“至于你护着的沐雪桥，先不说沐雪桥是不是却沉大尊的轮回，就说现在在无心法殿里的那个女的，是不是真的沐雪桥，还是两说呢，永生。”梦归想到他曾在无心法殿里‘看’过的沐雪桥，以及在她身上感觉到的蜃族的气息，虽然心情依旧很烂，可是，他脸上笑意越深，望着傻蛋永生时，眼中带着一丝怜悯。

　　天涯第一层。

　　清晨。

　　沐雪野被她设的闹铃吵醒来，迷迷糊糊的从房间里出来之后，刚推开卧室的门，一个毛绒绒就跳入她的怀中，不住的蹭着她的脖颈撒娇，虽然，他们巫族有巫兽，可以变成毛绒绒，即使沐雪野被毛绒绒的小团子亲近惯了，可是大清早这样冷不丁的被扑过来，沐雪野还是下了一大跳，于是，刚睡醒的沐雪野下意识的把怀里的东西撕下来，丢了出去。

　　然后……沐雪野就醒了。

　　入目所见的，是一只黑猫。

　　跟顾辞修化作巫兽形态时变成的黑猫一模一样的……猫。

　　那黑猫就保持着被丢出去的模样，趴在那里，她看沐雪野看过去，特别不要脸的冲着沐雪野软乎乎的叫，尾音蜷着打颤，一双圆溜溜、湿漉漉的眼睛一直望着沐雪野，还含着些许委屈。

　　沐雪野思索了很久，才想起她昨晚在家里留了个什么东西。

　　沐雪野看着还在用那种小委屈的表情望着她的软乎乎的小团子，不禁捂脸。

　　“你别用这眼神看我，你以后也千万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别人，我怕辞修看见了会直接杀了你，挫骨扬灰的那种。”沐雪野忍着笑，补全了称呼，“阿离。”

　　沐雪野预料到了昨晚一晚上时间不足以让海皇西南来天涯把这货接回去，她大清早的可能还会见到空枝，她也了解蜃族可幻万物，可是……沐雪野没想到大清早的就看见这货不怕死的竟然变成辞修来卖萌。

　　“昨晚海皇大人指导我化形，他让我在化形时想一想我想化的东西，当时不知怎的，我就想到了你那个巫族伙伴的巫兽形态，然后……我就成这样了……”作为蜃龙，没有化形为龙，反而化成了一只黑猫，阿离声音也很委屈。

　　“……”沐雪野忍俊不禁，“行吧，黑猫也挺可爱的，就是被辞修看见了有些麻烦，我就怕他看见你用黑猫形态来卖萌，他真的会杀了你。”

　　沐雪野想象了一下扑克脸的顾辞修撒娇卖萌的样子，打了一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