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妈的话你听过就算了。别当真。”许文丽突然压低声音说，可能她是害怕她母亲听见。

“姑姑不喜欢我？”刘千金用审视的目光看向她。

“不是啊。”许文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此一问。

“那……当真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刘千金的小酒窝浮现出来。

许文丽愕然：“你不介意？”

“介意什么？”刘千金不解。

“他的腿……”

“他的腿影响我什么了？”刘千金直接打断许文丽的话，心中产生些许不快。

“……”这个问题许文丽不知道怎么回答，“你们还小，不都还在上高中吗？好好学习，先别想这些。”

“是啊，我也没打算现在想。”

“……”

“而且……我们有父母之命，他也跑不掉。如果他跑掉了，我追上去就是了。”刘千金眉眼弯弯的，左侧脸颊上的小酒窝若隐若现。

“父母之命？”

“他们给我们指腹为婚了，不然一诺千金怎么来？”

“啊？？”

“我们的名字可不是巧合噢。”刘千金有种奸计得逞的感觉。

许一诺的这个姑姑，也太憨厚了吧，脑回路跟许一诺半点都不像，但可以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许一诺，真心承认他这个侄子的。让许一诺多几个亲人，也没有什么不好。刘千金的嘴唇轻轻地抿着，小酒窝微微凹着。

许一诺醒来的时候，刘千金正在收拾房子。

许一诺看着灰黑色的水泥天花板，有几秒钟没想起自己到底在哪里，反应过来后，他坐了起来，四周没有看到人，他叫了声：“妞妞。”

刘千金一听到那丝声音，马上扔下手中的抹布跑进去。

“我睡多久了？”

“也就半个多钟的样子。”刘千金说着，拿起支架跪在地上帮他穿。

“你怎么只穿个拖鞋？不冷？”许一诺还在迷糊，任由她摆弄，却注意到刘千金的脚。

“在搞卫生啊，不冷。奶奶醒过一次，又叫了你，我说你在睡觉，然后她又睡了。好了。”刘千金站起来，把肘拐拿给他。

听到刘千金独自进过那个房子见过奶奶，许一诺愣了愣，轻声说：“谢谢。”

“不谢！”刘千金笑。

许一诺走出去，才发现外面已经天色昏暗。山上的冬夜，天黑得特别早。

真正在搞卫生的只有刘千金一个人，许文丽在做饭，陈旺不知道去了哪里。

由于明天是大年三十，许文丽夫妇都要回夫家吃团年饭。所以他们决定这边的团年饭，就正好今天吃了。

饭菜很丰盛，有猪肉有鸡也有鱼，还煲了鸡汤。

吃饭时候，陈旺回来了，盛了碗粥走进老人的房间叫她起来吃饭。

“诺诺……”老人一醒来就喊许一诺，好像害怕他突然消失了一样。

“我在。”许一诺应了声接着就走进去。

看到许一诺她很高兴。天色已黑，老人眼睛也不怎么好，加上许一诺有意遮掩，她没有留意到他他手上拿着拐杖。

刘千金跟进去给许一诺搬凳子。

“姑父，我在这陪奶奶吃。”

陈旺没想过许一诺会提出这个要求，呆了呆，说了声好，就出去张罗。不一会就搬进来一张小桌，用小碗分别盛了些菜进来。

老人要陈旺扶她坐起来，又要自己拿碗。

许文丽站在一旁双眼湿润。

“你出去和他们吃吧。”许一诺对刘千金说。

“你自己可以？”

“嗯。有事叫你。”

就这样，房内两人，房外三人，吃起了团年饭。

老奶奶是真的高兴，把半碗白粥吃完了，还让许一诺喂她喝了几口鸡汤。她说鸡汤好，有营养，又说城市里买不到那么好的鸡，非要许一诺在她面前干了几碗。

许一诺自然不拒绝。

许文丽做的饭菜还可以，就是不及许一诺，但农村里的肉菜都很新鲜。

第一次这样吃团年饭。刘千金吃得饱饱的。

饭后老奶奶还不让许一诺走，他就留在房间里陪老人说话。

刘千金给沈君华打了个电话，说一切都好。

许文丽看着刘千金打完电话，就告诉她热水烧好了，让她先打水洗澡。

这个地方没有通自来水，家里的用水都要去外面水井挑。要热水也只有用大锅烧。浴室和卫生间都在院子里，分开并排建在一起。

刘千金打水洗好澡，许一诺已经出来了。

许文丽也回了婆家。

“奶奶睡了？”刘千金问。

“嗯。”

“你先回房间里，我倒水给你擦身。”

“啊？什么？”许一诺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倒水给你，你自己擦身。你想得美！”刘千金瞬间就知道他误会了什么，不怀好意地笑笑。

“……”

“这浴室里不好洗，你将就一下。”

“哦。”许一诺开始感到出门在外的无助。

他想着那双腋拐在人前不怎么用得着，也不好拿，就没有带来，现在他感觉非常想念它们。支架不能沾水，弄湿了某些部件要很长时间才能干，只有那只肘拐那是肯定撑不起他。

刘千金一下提不起一桶水，她先把热水提进房里，又走出去接冷水冲进去。

许一诺看着忙里忙外的刘千金，突然很不高兴。

陈旺看到了，直接给刘千金提了满满一桶进去。

“擦好了叫我。”

许一诺没有回应。

刘千金心中沉了沉，还是转身把许一诺关在房间后，一直在外面等着。

她拿着手机玩了很久，许一诺还是没有叫她。

刘千金侧着头把耳朵贴在木门上，听不到任何动静。后来实在等得有点不耐烦了，没敲门就直接进去。

许一诺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凳子上，周围的水泥地上散落着星星点点的水迹。

“洗好了？”刘千金一摸水，已经凉透了。

“……”许一诺沉默。

“怎么了你？”

“我叫姑父来倒水，你早些睡。”许一诺撑拐扶着墙站起来。

刘千金心中一窒，扑过去从后面抱住他：“告诉我突然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许一诺挣开她的手走了出去。拜托了陈旺倒水，许一诺直接就走进了陈旺的房间。

刘千金也赌气干脆不理他，却没想到一天下来太累倒头就睡着了。

陈旺走进房间，看到许一诺坐在床尾的地方玩手机，脚边放着一双奇怪的东西。陈旺忍不住去观察他的腿，却也没有开口问及那不知名的物体。

“姑父。”许一诺抬起头，“我睡外侧，好吗？”

“随便。”陈旺不是多话的人，更不是很愿意和许一诺说话。

大山的夜里外面都是乌漆嘛黑的，也没有路灯，大家没有太多的节目，都是早早就睡觉。

等陈旺爬上床睡好，许一诺也跟着躺下盖好被子。

夜深过半，许一诺翻身的时候，陈旺就醒了。他没有动，睁开眼睛看着许一诺慢慢地爬起来，用手扶着腿坐到了床沿，双手抓着床沿挪动着身体，一手撑着床沿，弯下腰伸手拿过放在床尾处的支架，正要往腿上套，因为床的高度问题，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套上。

陈旺终于看不过眼，开口问：“你要干嘛？”

许一诺愣了愣：“不好意思姑父，吵醒你了。”

“别婆婆妈妈，要干嘛去？”陈旺也坐了起来。

“上厕所。”

陈旺跳下床背对着许一诺蹲下，拍拍自己后背。

“这……不行。”

“再婆妈就把你扔出去。”

许一诺依然没动，坚定的气场把陈旺吓了一跳。

隔壁听到响动的刘千金惊醒，来不及思考就马上起来跑过去，胡乱敲了下门想推门却发现推不动。

“姑父，是我，妞妞，麻烦开下门。”刘千金边说边敲门。

许一诺叹气。

陈旺过去把木门打开。

刘千金像风一样卷进来：“你怎么了许一诺？”

许一诺不说话，一阵尿意让他控制不住地发了个抖。绝对是晚饭时候那几碗汤惹的祸。

刘千金眉头紧锁，看着他发抖以为他怎么了，连忙把手覆到他额头上。

许一诺轻轻地推开了她的手。

“想小便说背他去又不肯。”陈旺见许一诺不好意思，于是代为陈述。

“姑父，他不是这个意思。”刘千金明白了，一个转身，“许一诺你再忍忍，我房间里好像有痰盂。”

刘千金跑了出去，过了一会把痰盂拿了过来，放到床边，拿起靠在一边的肘拐塞到他的右边，看着许一诺拿稳了，自己走到许一诺左边，伸出右手揽过他的腰，两人同时用力，许一诺站了起来。

“妞妞，我……”无论如何，在刘千金面前小解，他是绝对做不到。

“姑父，麻烦你帮下忙可以吗？”刘千金知道他介意，也没有坚持。

陈旺木然地走过去，刘千金架起许一诺的左手，教陈旺如何托着他的腰部。确认许一诺能站稳，刘千金才放开手走出去，带上门。

刘千金一撒手，陈旺感觉身子一重，以为要把许一诺摔了，吓了他一跳，连忙使劲托起他。

一番折腾才解决了燃眉之急的许一诺，坐在床沿上，有点脱力。

陈旺提起痰盂就要出去。

“姑父……放着我明天自己倒。”许一诺实在很不好意思。

陈旺一声不发走了出去，好几分钟才提着痰盂回来，把痰盂放在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