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生死离别的画面，无论过去多少年，她都记忆犹新。

她还记得无论如何他都禁闭着的双眼，她还记得他逐渐僵硬的身体，她也记得他逐渐冰凉的身躯，那样的事明明过去了许多年，想起来却宛如昨日。

她讲完沉默了许久，闭着眼睛，想不让眼泪掉下来，可泪水仍是止不住地往下掉。他直起身子抱住她，轻轻抚摸她的背，温柔地安慰她：“哭吧，哭出来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她只是安安静静地落泪，良久之后，她才缓过来，说道：“他死后，万籁俱寂，天地间顷刻颠覆。”周藩点点头，一直在安抚她。

她慢慢从他怀里抽出身来，红肿的眼显得她格外憔悴，她一直以来的置身事外全都倒塌，她卸下满身的防备，说道：“王上，我已经永远地失去他了，他去世后的一段时间里，我无数次想要随他而去，那段日子当真痛苦，所有人都在安抚我，都希望我活下去，可我实在难过，失去了我最爱的人，我要一个人在没有他的世间活着，我要孤守他留给我的空城，我做不到，我就像已经被围剿的守将，城内早已兵粮寸断，我苦苦坚守又有何意义？后来，我的师父清泉老先生亲自来到夏府，劝解我。老先生也曾失去最爱的人，他对于我的痛苦感同身受，他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他知道那样很艰难，可那是宋阳最希望我做到的事情。老先生带我到处游历，让我看遍世间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告诉我，宋阳最希望我能够活着，因为这世间所有美好，唯有活着才能经历。那两年，我不断挣扎，像是在悬崖上抓住藤蔓的人，苦苦煎熬，我时常想要不顾一切随他而去，时常悲痛不能自已，看着日升日落、花开花谢，一切仿佛都与我无关，我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心疼得厉害。”

周藩静静地听着，心疼地看着她憔悴的脸，那两年，一定特别难过，才让她变得这样淡漠。

她哽咽着说道：“那时候，天地黯然，万物失色，我整日整夜睡不着，闭上眼都是他的脸，任何美味佳肴都变得索然无味，我整日站在院内，看着树木。可是有一夜，我太累了，竟然睡过去了，梦见了他，我不顾一切抱着他，恳求他带我走，他却说他不愿意，他说他希望我能够替他经历他未经历的人生，他让我不要怕，他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在梦里，他说了许多，我在他的怀里静静听他讲。后来我醒了，醒来后，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饿了，吃下了诺儿端来的早膳，诺儿欢喜得哭了，吃完我出了房门，看着门外鸟语花香，我知道我要活下去。”

周藩忍不住叹了口气，满是心酸地看着她，这一路，她走得太过辛苦，她一个人像是跨越了荒原，慢慢地前行，在无数次的摔倒和悲伤中站起来。

她咳了几声，说道：“我仍然很爱他，无论过去多久，我都依然很想念他，他是我毕生所爱。他是我贪恋的温暖，是我无论如何都想要拥抱的人。”

周藩点点头，轻轻地替她擦去眼角的泪，说道：“他对你来说，是这样重要的人呐。失去那样重要的人，一定很难受吧，特别是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更是让自己不断自责。我能明白你的心情，可我也为你愿意活下来感觉到欣慰，你一定经历过很多次的挣扎才愿意活下来。”

她像是一层层被周藩瓦解一般，整个人松懈下来，她设置的防备在周藩面前顿时土崩瓦解，她也不想再自欺欺人，她哭着说道：“王上，我从没有忘记他，也从来没有停止爱他，我怕是要辜负王上一片深情了。”

周藩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她泪眼朦胧，看着她哭得身子一颤一颤，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他似乎明白了她温柔中带着的抗拒，是因为不爱。因为她深爱着另外一个人，所以只能给他温柔，而不是深情，她对自己宠幸另外的人毫不在意，不是因为她大气，而是因为她不爱他，所以对这一切看淡。可这一切又能怪谁呢？只能说世事无常，如果他早一点遇见她，或许可以与她相恋。

周藩的声音渐渐变得低沉，神情哀愁地说道：“鱼沈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

她也渐渐平静下来，擦去自己的眼角的泪，她对自己的失态感觉到了不妥，她有些不安，自己这样把真心坦诚出来，会否让王上对她心生嫌隙？

他见她已经渐渐平缓下来，他的心中也像是压了一块巨石，他看着她，问道：“念七，你能够试着忘了他吗？”

她一听，闭着眼摇了摇头。

他叹了口气，说道：“那你对我是什么感情呢？”

她皱了皱眉，思虑了许久，说道：“我可以为王上出生入死，愿意为王上牺牲一切，王上对我来说，是极为重要的存在。”

他握了握她的手，说道：“就只是还不爱我，是吗？”

她无奈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