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念七稍稍平静下来,已是过去了好些时辰。
她从衣袖中拿出纸和木炭,让犯人可以把想说的话写下来。
犯人皱着眉,看着眼睛红肿的她,心中觉得十分心疼,但他没有选择,他只能按照别人的指令行事。
这时,京兆尹过来,对着坐在地上的念七说道:“娘娘,宫门快要下钥了,您要快些回去了。”念七哽咽着说道:“本宫知道了,这就走。”
等京兆尹离开后,犯人在白纸上草草写下几个字,就递给念七,让她返回宫中再看。
念七点点头,把东西都收好。走之前,她忍不住再打量着犯人,她眼中含泪,她说道:“此酒香犹在,故人事已非。”
犯人愣了愣,他似乎从她眼中看到了绝望,但他说不出话,只能摆摆手让她快些离去。
马车颠簸,同她的心一样一颤一颤,她在马车内,把白纸拿出来,见到白纸上的字,顿时哭出声来。那白纸上赫然写着“我非他”,让她把心中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
她的少年郎从来都没有回来过,她最爱的人的生命早已停在了十一年前的时光里,她以为是失而复得,却没想到只是梦一场。她心心念想的人早已不在这个世间,哪怕是再相似的人,也不是他。
早在见到那个犯人的时候,她便确定了犯人不是宋阳,她对宋阳太了解,犯人的一举一动、举手投足间都不是宋阳应有的模样,但她骗着自己,骗自己说兴许他是中了毒,又在外漂泊多年,故而已经不似当年少年模样。
可当犯人一句“我非他”击碎她所有的幻想,像是血淋淋的真相在嘲笑她的天真无知,她再也骗不过自己,她心中所有的怀疑都浮上心头,她明白牢中那个犯人确实不是宋阳。
哪怕长得如此相似,细看还是有所不同,但十一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人许多面貌,这倒不是最值得怀疑的。而唯一不会轻易改变的就是一个人对待挚爱的习惯,她再激动再痴狂,也是看得出来犯人眼中只有心疼而没有深情,当她摔在地,他也没有像过去那样笑着抬手要刮一下她鼻子,如果说当时身在牢中、被铁链加身,不能够大力动弹,但他想要抬手的动作都没有。犯人身上虽然有着书生气,但是没有宋阳身上那种淡然自得,更没有宋阳身上那种江湖豪气。
犯人虽然很像宋阳,但是并不是他。
得知这一切的她,忍不住痛哭,她明白自己心里其实是有过希望的,有过奢望宋阳还活着,所以才会在见到疑点重重的犯人时,忍不住把自己心里所有的想法脱口而出。她何尝不知道自己是亲眼看着宋阳离去?她何尝不知道自己早已经失去宋阳?可是当这一点点如同小火苗一样的希望在她眼前跳动时,她还是飞蛾扑火般往前冲去。
诺儿在王后宫门口守了很久,一见到失魂落魄的念七,她就飞奔过去。
念七见到满脸担忧的诺儿,顿时腿一软就要倒地,诺儿眼疾手快连忙扶住念七。
把念七扶到殿内,诺儿连忙倒了杯茶递给她,让她缓缓。诺儿着实被吓到了,这是她第二次见到自家主子如此失魂落魄,上一次是宋阳逝世的时候。
诺儿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她想了许久,只能挤出来一句话:“娘娘,您累坏了,早些梳洗休息吧。”
念七愣着说道:“诺儿,他不是他。”
诺儿皱着眉,满是心疼地蹲下身子,看着念七的眼睛说道:“娘娘,他真的已经去世多年了。”
念七带着哭腔说道:“我以为他回来了,我以为我失而复得了,可是我发现,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已。”
诺儿从衣袖里抽出丝巾,替念七擦去眼角的泪,说道:“娘娘,从来生死离别半点不由人,既然不是他,那么牢里的那个人就没那么重要了。”
念七顿了顿,说道:“诺儿,我真的失去宋阳了,他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诺儿含着泪点点头,说道:“娘娘,他若是可以,一定会回来见您的。从这件事发生,奴婢就一直在想,那牢里的人应当不是宋阳,如若他是,那这么多年他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来找娘娘?他深爱娘娘,怎么会舍得让娘娘独自在这世间漂泊?”
念七叹了口气,说道:“我不信他会成为细作,但我信他有苦衷,所以我还存了些许希冀,想着他只是以另外的身份活着,没办法来到我身边。”
诺儿内心难受,说道:“娘娘,失去的人,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念七点点头,说道:“今日真的大起大落,一瞬在云端,一瞬又在泥里。诺儿,我害怕。王上已经知晓这件事,我更是不顾王上阻拦要见犯人,我怕王上会不顾审判,下令杀了犯人。”
诺儿诧异,说道:“王上也去了?这事怕是要更加复杂了。”
念七只感觉自己非常疲惫,整个人几乎都要倒下去了,她的脑中太过纷杂,无法理清思绪,她捏了捏诺儿的肩膀,说道:“诺儿,我得先去歇息,此事来得突然,我如今已是浑浑噩噩,不可再做判断,你伺候我歇息吧。”
诺儿点点头,连忙喊上其他宫女,替念七梳洗更衣。
月明星稀,令王周藩一个人站在殿前,双眼无神地看着远处,凌均前来禀报说王后已经歇下,周藩才点点头,转身回殿内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