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当无法承受的事情来临时,我们所能想到的就是逃避。
裴沫见念七不答话,她便先开口说道:“姐姐,你过得清苦吧。”
念七回过神,皱着眉看着裴沫,说道:“什么意思?”
裴沫浅浅一笑,说道:“姐姐,过去我以为你什么都有了,觉得你应当是世间最幸福之人,可这几日,我算是想明白了,姐姐虽然什么都有了,但是姐姐依然过得辛苦。”
念七眉头紧蹙,说道:“是吗?那你倒是说说看,我如何过得辛苦?”
裴沫盯着念七,说道:“姐姐,在我看来你就是个懦夫。姐姐以为自己不入俗世、置身事外,可其实姐姐是害怕吧,害怕自己身在俗世,就要受俗世的苦,害怕自己不置身事外就无法平静去处理每一件事,你就像个懦夫一样,借着置身事外的外壳,装作自己什么都不在乎,事实上却害怕自己会为事情忧心,害怕自己惊慌失措。”
念七皱着眉,听着裴沫说的话,她许久不曾有过波澜的心,第一次被人狠狠撞击,她有些诧异,她说道:“我不过是对世事看透,对世事了无兴趣罢了。”
裴沫大笑不止,好一会才说:“姐姐,你不过是在为自己找借口罢了,在我看来,姐姐活得太累了,总是伪装着,像个懦夫一样怯弱地躲在厚重的铠甲里面。”说完,裴沫慢慢站起身来,走向念七。
念七抬眸正对着裴沫的眼神,说道:“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没听过这样好笑的话。”
裴沫走到念七面前,盯着她,咬牙切齿地说道:“姐姐,你活得还没有我坦诚,我至少坦白自己嫉妒,而姐姐你什么都否认,既然姐姐活得不明白,那就由我来告诉姐姐吧。姐姐你或许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喜欢王上了吧,但是王上为君,身边定然很多妃子相伴,姐姐又是渴望‘得一人相守,白首不相离’那样的感情,所以假托深爱宋阳,让自己怯弱地享受着与王上若即若离的感情,你不是不爱王上,而是怕自己太过在意就陷入被动,害怕自己付出终究归于虚无,你一味否认,一味退缩,装作苦大情深,就是想让自己不那么难受。姐姐,你不止在事情处理上像懦夫,就连和王上的感情中,你也是个懦夫呢!”
念七被裴沫说得不知该如何反驳,她像个被看穿所有的人一样,想要否认,却不知道该如何否认,她深吸一口气,说道:“你非我,如何知晓我心思?”
裴沫冷哼一声,说道:“这几日我关禁闭,在这深宫里一遍一遍的回想,终于明白了你所谓的置身事外只是个骗局!”
念七有些怒意,她轻蔑一笑,说道:“骗局?那你倒是说说我骗了何人?”
裴沫像是看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说道:“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此山中。姐姐如此聪慧之人,怎么会不懂呢?”
念七忍不住站起身来,说道:“我此生活得坦荡,何须自欺欺人?你少在这危言耸听!”
裴沫反倒舒了一口气,说道:“姐姐,你扪心自问,你从未对王上动过心吗?你从未在意过权位名利吗?你是真正觉得这一切无所谓吗?还是你只是在骗自己,说这一切无所谓,让自己可以更心安理得地懦弱下去。”
念七笑了笑,说道:“我心里如何想,我会不知道吗?”
裴沫慢慢靠近念七,说道:“不,姐姐,你的心有时候也会骗你,让你误以为这一切都不该是这样。说实话,妹妹反倒可怜姐姐过得辛苦,你一定也很不容易吧,一个人扛下了所有,身后无人可以为你护航,你转头过去,看见的只有苍茫,你苦苦地背负行囊在荒原不断前行,你看惯冰雪风霜,对世间情爱不再信任,你走过太多崎岖的路,以致于你已经不再记得你的心最初所想了。”
念七诧异地看着裴沫,她吃惊于裴沫对她的看透,她不可置信地打量着裴沫,她不愿意相信自己竟然会被裴沫看透,她连退两步,眼睛盯着裴沫,摇了摇头,说道:“裴沫,是谁告诉你这些话?我不相信你自己能知晓这些事!”
裴沫见着被她说得毫无反手之力的念七,哭着笑出來,说道:“姐姐呀,你活着真辛苦,总是这样提防着身边所有,像个不安的野兽,急于给自己制造一个安全的地方。可姐姐你才是赢家,我已经输了,输得一败涂地,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怕我什么呢?”
念七忍住心中纷杂的思绪,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这些话想必就是季栎在日复一日的伺候过程中,慢慢透露给裴沫,她稳住自己跳动的心,说道:“裴沫,是与非,我已无心与你慢慢计较,过去与你所有,我皆当做人生上的碎石,扫扫也就倒掉了,你所言的一切,半真半假,我也无心再与你慢慢思量。本宫与你,此生不再相见。”
说完,念七就急匆匆抬脚离开,裴沫看着惊慌失措的念七,冷笑几声。
裴沫对着念七的背影,说道:“姐姐,你还有一生可以慢慢回想今日妹妹所言。至于相见,还是不必了。”说完就深深地行礼,像是答谢念七过去的照顾,也像是告别昨日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