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揽在怀里，她才发现，钟月月也是一个高她一头的男子，似乎也不是平时看上去那样傻气。

“对不起。”他声音哽咽。

他抱得太紧，她整个脑袋都被按在他怀里，眼睛疼得紧，她闷声回答，“眼睛疼。”

他立马弹开，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应该站在这里很久了，“对不起。”

他除了道歉没有别的话，为什么他那么难受，看到她受伤，看到她不开心，他就难受，他想让她开心，想要她健健康康的，想要她不背负太多东西。

“你不必道歉。”因为她会一点一点让钟鸣远还回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她语气平淡，感受不出她的情绪，不过她已经将双手抽离开他的手掌。

钟月月轻轻拨开她的身体，站到她身后挡住夜风，“我……我想来看看你。”

“你也知道了，我是什么人，你也看见了，你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古川说不下去，他们注定是对立的。

“我要治好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就算治不好也不碍事的，我会顺着我要走的路一直走下去。”

她是如此平静地说完这句话，她很坚定地把钟月月放到她的对立面。

可是说完这句话，又觉得自己太残忍，他什么也没做，只因为他是钟鸣远的儿子就要被她拒之门外。

“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眼睛的，也会治好你师傅的。”他还是很坚定。

“明天你就回去吧，你我相识一场，谢谢你替我挡箭，我们以后也不要再见面了。”古川冰冷地话语直比寒风。

她慢慢转身，海喝也有为她准备过拐杖，她一直不用，海喝不在时，她就一个人摸索着走路，一只手臂伸出去，在空中慢慢摸索，她胆子比较大，就算是看不见她也敢迈着大步子走路，其实她在院子里摔不少回，不过也摔不疼，多摔几次也就对这个院子熟悉了。

钟月月跟上去，轻轻搭上她的手腕，引领着她一步一步回到房间，她攀上门沿，轻轻推开钟月月，“回去吧。”

“我不会离开的。”

她另一只手摸到另一扇门，缓缓将门合上。

钟月月站在门外，夜风撩起他的衣裳击打到古川的房间门。古川的房间内没有点灯，她还是大胆又笨拙地触摸虚空，走向自己的床榻。

门外的钟月月听到她撞到桌子的声音，打翻茶杯的声音，慢慢的房间里安静下来，只余下风的声音。

他的心跟随她的脚步，她磕着一下，他的心就跟着碰着一下，她隐忍的痛，他能感受到。

古川平躺着，屋外除了风的声音别无其他，她知道他还没走，她就这样静静听着，听得太入神，眼睛也没那么痛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他还没走。哀嚎的风环绕着屋子来回晃荡，每一次席卷来的风都带着哀泣，她总觉得风在哭泣。

一个时辰过去，她还是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

两个时辰过去，她渐渐陷入睡眠，梦中似乎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他沉重的步伐有些熟悉，着还得从他们第一次相识说起，他把她的眼睛弄瞎，自那次起，她就能辨别出他的脚步声来。

说来也巧，两次眼睛受伤都是拜钟家所赐，似乎她的这双眼对不起他钟家似的。

听着风的声音她渐渐沉睡，钟月月被冬夜里的寒风吹成个冰人，冻得他整个身子都僵了。大概寅时他拖着冰僵的身体回到他醒来的那个房间。

翌日一早李神医发现自己的药房被占用了，瞪着眼睛看药房里这个人，眼珠子随着这个身影转来转去，“你小子怎么会在这里？”

李红林是认识钟月月的，当初钟月月在京都找到他，缠着他看药方，死皮赖脸地问他要毒心莲，他颇为喜欢钟月月，倒不是这小子不要脸的执着，而是这小子在医术方面确实比较有天份，只是后来他才知道他是钟鸣远的儿子。

他一个行医的人，跟这些人无仇无怨，不过他和古疯子相识一场，早年他又是把儿子给古疯子养着，绕来绕去这其中实在是很复杂的关系。

“我要治好古川的眼睛。”钟月月一边翻看药草，一边回答。

李神医眼珠子停顿下来，微微眯眼，“这种刀伤能如何治？”

钟月月很认真，“我曾经在医书上见过这样的病例，应该有办法能够让她的眼睛复原。”

李神医走进钟月月，手指头重重地戳着钟月月的后背，提醒他道，“这丫头的性格你难道不知道？就算你治好她的眼睛，她也不会放过你老子的。”

钟月月脱口而出，“我知道，但是我治她的眼睛和她放不放过我父亲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她眼睛好了，我就走。”

李神医偏着脑袋，眼睛眯起来，“你喜欢这丫头。”

还在翻药材的钟月月僵住一瞬间，也不否认。

李神医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劝你离开她越远越好，她要是不喜欢你还好，她要是也喜欢你，她比你更煎熬。”

钟月月停下手中的动作，李神医这个古怪的老头，为什么说话总是那么伤人，总是一针见血。

“我知道，所以我只是在她身边，等她眼睛恢复，我就走。”这句话说给李神医听，似乎也是说给自己听，他在她身边只会让她难受。

没有人能够让仇人的儿子待在身边。

李神医见他走神，也不想他陷入太多的思绪，“我找了个方子，你瞅瞅跟你看的医书能不能对上。”

一句话将钟月月的思绪拉回来，“我看看。”

古川的早饭是钟月月送过去的，海喝见不惯钟月月，两人在院里见面也互不搭理，古川听到他的脚步声之后眉头紧皱，当钟月月推开她的门时，迎面而来一个茶杯，幸而他躲得及时，他才没被茶杯砸中。

茶杯落地碎裂，古川怒气不散，“我说过让你走，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吃饭。”钟月月护着手里的饭菜，双脚已经跨进屋里。

“你走，我的眼睛跟你没关系。”

钟月月全然不在乎她的怒气，将饭菜一样一样抬出来放到桌上，古川因为激动，眼中异物感越加深重，她一巴掌把桌上的碗碟横扫出去，碗碟落地稀里哗啦碎一地，似乎是早就预料到她会这么做，他竟然又从食盒里端出一模一样的饭菜，把筷子塞进她的手心，“先吃饭。”

如同炸了毛的古川顿时安静下来，收起全身的刺居然也很听话地吃饭。

钟月月收拾好碗筷，又把屋内收拾了一番，在屋外的海喝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钟家少爷既然想要赎罪，那就让他好好照顾古川，他也能抽出时间去做其他事情。

钟月月收拾好之后还是回到古川的房间，他看到古川孤独地坐在桌子边，安安静静的，一点也不像是初见时那样，那个时候她多活泼，眼珠子一动，脑子里面不知道就有多少个想法。

他轻轻走到她身后，“我来换药。”

古川不说话，也没有阻拦的动作。

钟月月小心地解开系在她脑后的结，一圈又一圈，布条被拆下来，他细心地把她的发丝理顺，当视线对上那双血肉模糊的眼睛，他心头猛地一惊，心中酸楚涌上来。

他用棉布清洗她眼睛周围药粉混合泪水的的凝结物，因为还是能感受到光，古川忍不住紧闭了一下眼睛，顿时痛得有眼泪溢出，如今的眼泪完全由不得她控制。

她想，现在是她掉眼泪掉得最凶猛的时候，比起三年前的雨夜，现在的她流泪流的更多。

钟月月一点一点的擦拭，动作轻柔，像是在呵护自己的眼珠，古川总觉得他的视线一直在自己的脸上，甚至能感觉到他靠得很近。

他用小木勺抖药粉，这次的药粉味道不一样，相比之前的药粉气味要柔和的多。

上完药后他的视线似乎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古川面色不改，“你是看我的鼻子，还是看我的嘴巴？”

钟月月微笑，她还真是厉害呢，“都看呢。”

“有什么不一样么？”

“近看，觉着很陌生，又很熟悉。”

假如她此时可以翻白眼，她一定会大大地翻个白眼。

“你为什么不走？”

“我已经说过了，我要治好你的眼睛，也会治好你师傅的。”

古川吞咽了一下口水，良久道，“你知道每次面对你，我就会想起你的父亲，就会想起我的师娘和师傅，那些是磨灭不了的。”

一番话换来的是钟月月温暖的双手，他的手紧紧握住她的。

“你怎么就那么随意的靠近我，牵我的手，还抱我。”

古川还是那个古川，一点也没变，钟月月差点笑出声，干脆将她搂过来抱着。他多想对她说，他喜欢她，他想娶她。

一开始他只当古川是个伶牙俐齿有点小聪明的姑娘，后来她又觉得她人善良又仗义，再后来他就想和她在一起。大概这就是很深的喜欢，而他也是菜发现自己的喜欢。

“你……我瞎了也能收拾你的。”

“我知道。”

能抱着她，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