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谈价钱?”天香楼二楼一个敞亮房间里坐着品茶的楚元贵听了手底下吴管事来报的事,很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给一两银子的赏钱就打发了,还用我教你?”
要你何用?
“东……东家,这回怕是不行。”
吴良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两天他赔的笑脸实在太多了些,两边腮帮子都扯得生疼。
云州楚家家大业大,名下茶肆酒楼、田产商铺无数,吴良本是楚家的家生仆人,只因祖父辈起都没有得到重用,混到他这辈连跟主家姓的资格都没有。
要不是舍了他爹娘全部的积蓄打点,他连个正经差事都混不上。原以为这辈子被打发到径头镇这穷乡僻壤里当管事已经没有翻身的日子了,谁曾想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也有热闹起来的一天,他也有见主家主子的机会。
自从这楚家二房的二公子随着客源一起来镇上坐镇,吴良可谓费尽了心思,极力的讨好,盼的就是有飞黄腾达的一天,可明明做得很好了,最后却总不尽人意。
“那村姑有些手段,硬要留方子……留不住。”楼上的这位掌控了自己的衣食饭碗,可楼下的那个也不是吃素的善类,不但能猎到二三百斤的野猪还敢独闯天香楼徒手劈凳子。
强取豪夺真闹将起来,估计自己店里所有的人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吴良无时无刻不想在东家面前好好表现,但这次他极有自知之明。
“不过要是她真能做出两道跟卤肉不相上下的好菜来,老奴要提前给东家道喜了!”
“哼!不过一个村姑,你也太抬举她了吧?”楚元贵不屑的撇了撇嘴,但人还是站了起来,“闲着也是闲着,我去会会。”
“是,是,东家这是给她脸!”
吴良躬身尾随在后,圆圆胖胖的身子几乎被挤压成一个圆球,他抬起衣袖抹了把冷汗,比起一时的办事不力,他希望还有挽救的机会。
楚二东家手下管着不少的酒楼,要真他这里得了三道招牌菜的方子,所有的酒楼一并推广开去,那得是多大的收益啊!要知道就连那些京城来的贵人们吃了那村姑做的卤肉,连着几天都念念不忘呢。
楚二东家得了好处,还能不提携他一把?好歹也是心腹的人了。
正是打着这个主意,他才能容忍那个村姑讨价还价。
“听说你还有两道菜方子?比得上卤肉吗?”
顾嘉正耐着性子等着,就见到了上次吴管事嘴里的东家,那人抱着双臂,站在木楼梯上居高临下睨视着她,处处带着居于上层阶级的优越感。
“是,各有滋味,但肯定毫不逊色。”这种情形让顾嘉很不喜,却并非不能应对。前世二十年的教育教会了她很多东西,唯独没有卑躬屈膝,追求的是最大化人人平等。
楚元贵本没把这么一个村姑放在眼里,他是冲吴良提前给他道喜的话下来的,没料到这村姑见了他不但没有丝毫怯意,还隐隐有谈判的意思?
有点趣啊!
“那行,只要能跟卤肉做得一样好,我照样赏你一两银子。”
“你怕是有什么误会。”顾嘉很从容的停顿了一下才开口,“我是来谈生意的。”
可不是来领什么赏的!
每个人的话语权都是要凭实力争取,之前她走投无路没有争取的资格,但现在对方正稀罕她手里的菜谱,她有的是底气。
“呵呵,你知道怎样谈生意?”楚元贵见多了唯唯诺诺的女子,就连他的几个妾,见了他也是大气都不敢出的,想不到在这山野小镇上,还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胆村姑,怕是个傻大胆儿吧?
他踱步下来,围着顾嘉好奇的转着圈儿打量,旁边吴管事也应景的咧开嘴干笑了几声算是附合,见到顾嘉的目光扫过来又忙闭上了嘴。
这村姑会不会谈生意他不知道,但动起手来自己绝不是她的对手!
“这位,这位是咱们天香楼的楚东家,不得放肆!”被个小村姑一眼就扫蔫了,吴良后知后觉很没面子,忙又虎了个脸扯上主子做大旗。
“我上回做的卤肉想必你们都看过,证明我不是一个说大话的人,说有两道新菜的方子就一定有,正好我今天带过来的猎物就是兔子和狍子,我不介意当场传授给你们酒楼里的大师傅。”
“刚才我过来的一路上可看到好几家正装修的店子,怕也是要开酒楼吧?不过天香楼要是有了卤肉、干锅兔丁、香炸狍子肉这三样招牌菜,其它的酒楼就算是开了也撼动不了天香楼的地位。”
“怎么样,三道招牌菜的生意谈得谈不得?”
“不过,我记得上次收到的一两银子,是我用实际行动证明了野猪肉也能做得不腥不柴,并帮忙做出来的工钱,并不包括卖方子。若这位东家诚心做这笔生意,咱们价钱另议,要是不感兴趣那就只当我什么也没说。”
顾嘉根本不在乎吴管事想什么,她当然知道面前的人是谁,遇上了正主有事说事,把话不紧不慢说完便含着笑,好整以睱的等着,不过却不像耐心很好的样子,已经整理好自己带来的货物,似乎一言不合就走人。
话已经说开了,别当她是傻子,镇上有了客源,自然也有闻风而来的酒楼老板,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楚元贵则是直接听懵了。
说好的粗鄙村姑呢,说好的傻大胆儿呢?
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就连镇上来了天香楼的竞争对手都一清二楚,这生意还能怎么谈?
如果他是傻得不想赚钱了大可把人往外撵,要是还想在径头镇乃至云州城独占鳌头,那就一定要把人好好哄好。
他虽然只是楚家的支房,并不怎么受器重,但好歹也分管了这摊生意好些年,这个村姑手里做菜方子的价值他当然清楚,不然他也不会纡尊降贵亲自下来跟她说话。
只不过下来之初他抱着大半是玩笑的心态,这时已认真起来,目光死死的盯着顾嘉看,至到从那张淡定从容的脸上真看不出丝毫的怯懦和紧张,他才不得不收起一切小心思严肃对待。
“那你要价多少?”
顾嘉眼见这个楚东家态度的转变暗自点头,至少说明这个人还是识时务的,但她并没有急着出声。
做生意嘛,她是没有做过,可前世她父母都是成功的商人,耳闻目染也知道些套路。要说目前最佳的方式,就是以菜谱入股,每天细水长流的都有收益,但这条路显然走不通。
这个天香楼里无论是吴管事还是面前的楚东家,都不是良善之人,说白了合伙作生意讲究的是旗鼓相当,双方实力互补才有平等对话的权利。
看看对方,高高在上的有钱阶层,再看看自己,穷得揭不开锅的农家小户,谈什么合作?就算是她的菜谱再受欢迎,她也参与不到酒楼的经营中来,也没有发出声音的机会,那收益的分配又怎么会顺利公平?
再说了,这里好歹也是与大华夏一脉同源的存在,对吃食的执着和热情估计也差不到哪里去,她上次误打误撞拿香料做了调料整出令人惊艳的卤肉,这次再来,天香楼里到处飘散的都是调料味儿,想必过不了多久,他们自己也能捣鼓出一些菜谱来,她的优势也持续不了多久,还不如干脆来个一锤子的买卖,先解了燃眉之急才好。
“不怕实话跟楚东家说,我家祖上就是猎人,对野味的吃法有独到之处,但却没卖过方子,与天香楼交易这是头一回,若是价钱合适,这些方子也是最后一次交易,要价多少我是不知道的,但这三道独门秘方的招牌菜对天香楼的意义想必楚东家比我清楚,那就请楚东家开个合适的价吧。”
不懂就是不懂,顾嘉很光棍,也不装腔作势,银子是你的方子是我的,合适了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往后就成了你天香楼的独门秘方,绝不货卖二家。
这回顾嘉的话不单单让楚元贵吃惊,就连吴良都侧目了。
跟乡下人打交道,楚元贵肯定是不如吴良多,他每天迎来送往见过敦厚老实好欺负的,也见过奸诈狡猾的耍小心机的,这些全都逃不过他的那双眼。
只是遇上顾嘉这样光棍的还是头一回!
他已经不好判断她这个表现是老实直白呢还是狡猾有心机了。按说人家说的也可能是大实话,真不知道价钱,又把决定权让出来了,但这一让又偏拿这方子对天香楼的重要来敲打,让你想占个便宜又内心忐忑,万一不合意谈崩了呢?
“好,痛快,每道菜的方子我出二两银子买了!”
顾嘉没有等多久,楚东家就拍了板。
“三道菜就是六两银子,这已经不是一笔小数了。”楚东家认真的谈起生意,“你这几道菜的方子的确精妙,能吸引客人,放在繁华的府城、京城,几十上百两说不定也有人花银子买,但在这径头镇客源毕竟有限,就这六两银子,能抵我天香楼好几个月的盈利了,没人做赔本的买卖,姑娘若不满意,某也无能为力了。”
说罢他目光灼灼的看向顾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