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花丫头你的田买好了，买定离手，可不能更改了。”孙里正吹了下未干的墨迹，“剩下就只有立户的事了，你真想好了要立女户？”
“立了女户想反悔可不成了啊，你要想清楚。”
孙里正把契书折了几折收好，这份契约书还必须要县里衙门盖上印才能算数。
“嗯，想好了。”
“那成，你再拿十两银子出来，到时候我上县里一并给办了。”
“？？”顾嘉不敢相信，怕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吧，怎么会还要十两银子呢？
“女户与普通的户籍不同，这是罚款。”孙里正气定神闲，就跟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的淡定。
可这就是坑人了啊，怪不得周氏的态度一日两变，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乡里人家，能凑齐六两银子置办两亩田已是不易，结果立个户籍还差十两，这就成了根本办不到的事情。
可是买田的手印顾嘉已经按下了，无论她要不要立女户，银子都是退不回来了的。等征税的衙役一到，顾嘉跟妹妹们没有户口就会被打入奴籍，一个为奴的人自然不能保护自己的私产，这两亩田最终会落到谁的手里，就不好说了。
好一个孙里正！
原以为他只不过会干点以次充好的勾当，从中赚一、二两银子的差价，没料到他打的主意却是全吞！
“行，里正等着，我这就去凑银子。”顾嘉冷笑一声，再懒得跟他废话，大步从孙家走了出去。
……
“你说那死丫头能凑到银子吗？”望着顾嘉远去的背影，周氏有些忐忑，“万一真凑齐了呢？她还有个城里来的表哥呢。”
“哼！十两银子，你当十个铜板啊？她那是一时运气好得了天香楼东家的青眼，才赚了六两银子买田，还能再拿出十两来？”
“她那个表哥从城里来，穿的还是王老二的旧衣，看来是自己都自身难保了，绝对也没多余的银子给她立户，等着看吧，入奴籍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孙里正端了桌上的凉茶得意的抿了一口，“为免夜长梦多，让大牛明天就带人来。”
孙里正口中的大牛正是他家的衙役女婿，等他们一来，村里的征税之事就开始了，就算顾嘉能凑出银子来，过了明天也没用了，这又是挖的一个大坑。
“嗯，你的办法好！等那死丫头入了奴籍，看她还怎么在咱们家强子的身边晃！”自家男人的话就像一颗定心丸，周氏立马信心满满。
孙里正抖了抖手里顾嘉买下的两亩田的契书，内心欢喜，面上却不显，低低的唾了周氏一口，“没出息！”
这两口子还准备闹什么妖顾嘉不知道，但她明白孙仁打的什么算盘，当务之急是赶紧凑齐十两银子把户籍解决。
心里压着事儿，准备好的烧烤也没心情弄了，草草的做了顿晚饭，顾嘉准备等明天上一趟县城。
梅花鹿是好东西，说不定自家立户的事就指望它了，但径头镇的消费水平有限，估计天香楼出不起价。顾嘉把外乡人入户南山村的条件跟阿九说了，但对方毫不在意，她也懒得再操心。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顾嘉到径头镇的时候天色才刚亮。现在镇上人口猛增，她很轻易的就找到一辆搭乘顾客的马车。
听说南山上的太子陵寝已经动工了，召集了十里八乡的劳力，搭客的敞棚马车就是此时应运而生的新鲜物什。
这种敞棚的马车极简陋，晴天不遮阳，雨天不挡雨，十几近二十个人干巴巴的挤在一起，坐在由两匹马拉着平板车上，真不怎么舒服，但好在五个铜板的价格也不贵，故而生意很好。
顾嘉到的早，车上才坐了三个人，全是镇上去县城采买的商户。他们看了看顾嘉的衣着，又见她带着大包的东西，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老板，我带的东西多占的地方大，你就按三个人来收费吧。”不等别人嫌弃，顾嘉递了十五个铜板给驾马车的车夫。
刚才也皱起眉头的车头是一个四十来岁精壮的汉子，收到十五文铜钱拿在手里掂了掂，“好勒。”
有了车老板的许可，顾嘉就有持无恐了。
不大功夫，这辆马车就满员了，顾嘉买了三个人的票，实际上除了平板车中间的一个大包裹，她也只占一个位置，旁边空荡荡的，倒是坐在身边的那个大胖子男人时不时往她这边挪动，侵占了大半。
车上的人实在是多，在没有影响到自己的情况下，顾嘉也懒得计较了。
“等等，等等！能再加个人吗？”
马车刚起步，突然追出来一个抱着孩子挎着包袱的妇女，她一脸急色，跑得满头大汗，“老板帮帮忙，我有急事！”
“都坐满了，没空地儿了，老板快走吧。”说话的是顾嘉身边的胖子。
“大家行行好，我真的有急事，我当家的病了在医馆里等着我呢！”妇人的脸色苍白，气色很不好，她冲着胖子说好话。
“谁不是有急事啊？有急事你不会早点来？现在满人了，你去找别的车吧。”仍旧是胖子，他粗声粗气像驱赶苍蝇似的不耐烦。
“怎么办，怎么办！我家住得远，天不亮我就出门了……”
车夫也扭过头来，似乎想让大家再挤一挤，多载一个人好歹也多五文钱，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他都不吃亏。
“车夫你到底走不走了？耽误大家的事了知道吗？”除了胖子，又有另外一个一直假寐的中年人也开了口，车夫不好说什么，只同情的瞥了那妇人一眼，便扬鞭准备启程。
“等一下！”看那妇人都快急得哭了，顾嘉站了出来，“嫂子快上来吧，我这里还能再挤挤。”
做这种拉客营生的马车不多，这妇人要是错过了这趟，下一趟真说不准要等到什么时候。看她那个样子，又确实是有急事假不了，顾嘉有些看不过去。
那妇人千恩万谢的终于上了车，挤进顾嘉给她腾挪出来的位置上。
“挤什么挤啊！”尽管顾嘉身形瘦小，又尽量压缩自己的位置，那妇人母子还是紧靠着胖子了，他不开心的嚷嚷起来，还伸手狠狠的推了那妇人一把。
妇人一时尴尬，她怀里的孩子不过还不足一岁大小，似乎感觉到母亲的急切和窘迫，“哇~”的哭出声来。
“喂，我说这位大叔，你是不是过份了啊？你占了足足两人的位置，请问你出了几人份的车钱？”胖子那一推用的力道不小，都波及到了顾嘉。
胖子对刚上车的妇人还能趾高气扬，但对于多出了车钱的顾嘉就有些底气不足。“你那空着不是空着嘛。”
“空着的时候我是没跟你计较啊，但现在不是多了这位嫂子吗？大家出门都会有着急不方便的时候，谁不想别人搭把手？这位嫂子家里有病人正着急，大家体谅下吧。”
座位是顾嘉的，她都没有意见，又没碍着旁人什么事，大家也都没再出声，胖子见没人应和自己，也不情不愿的挪了挪屁股，几个人终于相安无事的坐了下来。
那孩子在妇人的轻哄下哭声越来越小，马车也朝着县城的方向驶去。说到县城，顾嘉的脑子里印象不多，只记得原主还很小的时候，被王老二夫妇带着去过几回，具体怎样早没记忆了。
便宜娘程氏的娘家就在县城里，也是个不大不小的书香之家。
程老爷子是个有功名的秀才，就在家里办了个私垫，专为幼、童启蒙。老爷子这辈子就生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程氏是小女儿，上面还有一个兄长，也跟程老爷子一样，早早中了秀才，后来屡试不第也止步于秀才，与父亲一起经营自家的私垫，日子并不难过。
程氏会下嫁到南山村，全因程家老爷子和王家老爷子曾是同窗，有深厚的情谊。早先两家亲近得很，但随着两位老人的过世，关系便冷了下来，特别是后来程氏的兄长生了重病花光了积蓄，她嫂子求上门来，希望王家能借点钱救命未果，这两家人便彻底的断了来往。
“哎呀，活物也上了车？”车上一个惊呼的女声打断了顾嘉的回忆。
一个女人指着的正是顾嘉带上车的包裹。那里面装的正是被绑起来的那头活的梅花鹿。车上道路颠簸，那鹿挣扎几下，一对毛茸茸的叉角便露了出来。
“是鹿？”还是胖子最先认出来，惊喜出声，“你要去县城里卖的？”
“跑这么大老远多不值当？我正好要去买食材，不如就卖给我吧！”那胖子的脸变得飞快，再不是先前牢骚满腹的样子，边动手去摸了摸那对鹿角，边笑嬉嬉的跟顾嘉说话。
“老钱，就你家那个小店能吃下整整一头鹿吗？小姑娘，我看你还是卖给我，我多给钱。”立即又有一个人加入进来，大有竞争之势。
“多谢两位好意，这都快进城了，我自然是要卖到城里去的。”顾嘉笑了笑，她可不想把自己卷到这两个人的矛盾里去，从刚才两人的语气中，她已经闻到了浓浓的火药味。
“哈……小姑娘，这你就不懂了吧，你卖到城里也不外就是我们几家，有什么区别？”
“是啊，城里能收你货的也就那几家大酒楼。”这一次两人的口径竟然难得的统一。
不管这两个人怎么说，顾嘉都不心动。都已经快到县城了，也不急于一时。
见顾嘉丝毫不动心的样子，胖子似乎也放弃了，只不过他的眼睛仍时不时的盯着露出来的鹿头看。
“妹子，你准备卖到酒楼？”后来上车的抱孩子的妇人小声的凑到顾嘉的耳边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