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带着一班衙差在径头镇上憋屈了一夜,第二天终于回到了县城里。
其实清溪镇的夏税征收已经开始了,他们的举动算不得多逾矩,林书吏只对他们的先斩后奏表示了下不满,在看到收缴回来的税赋后也没心情追究了。
这会儿县太爷正为另外的一件大事头疼着,也没有找几个小衙差麻烦的心思,况且林书吏见到县太爷绕道走还来不及呢,哪里敢这时候去告状触他的霉头?
没错,清溪县才到任不久的肖县令在后衙头疼不已。
“太爷,既然是州府的命令,咱们清溪县也不好不闻不问,不过想来那劫持了皇太孙的歹人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大,早不知道流窜到哪里去了,肯定不会还停留在云州府的地界上,再说了,太子爷的陵寝就在咱们这儿呢,他还敢跑到咱们县来岂不是自投罗网?”
说话的是县衙的师爷。
这师爷姓关,是土生土长的清溪县人。年轻时很有才名,只是科考之路止步于进士,如今已年过五旬,在清溪县上也当了几十年的师爷了。
他见肖县令目光灼灼的望着他正等着下文,又接着往下说:“不过样子还是要做的,从明儿起,打发了三班衙役到处寻查,可疑人等一律捉拿回衙来,严加询问,以确保万无一失!"
关师爷摸了摸山羊须,清癯的脸上笑意满满,头一次在肖县令面前有扬眉吐气的志得意满。
肖县令这人在京里的背景惊人,自打进了清溪县,就从没把什么人放在眼里过,就连他这个长期经营着清溪县的地头蛇也没给半分特殊。
“嗯!师爷考虑得极周到,就照此办理吧。”肖县令六神无主的心慢慢安定下来,也满意点了点头。他很不耐烦处理县里的这些琐事,要不是今次的事是由州府专门行的文,又实在太过棘手,他连过问都懒得过问。
肖县令不过而立之年,面白无须,若不是人长得太富态,倒也算翩翩贵公子一枚。
只是他这个人所有的优点似乎都体现在长相上了,做为京城肖氏世代书香人家的嫡子,他却犹不擅长读书。
年近三十还没有考中进士功名,便走了门路寻得这个外放的偏远县令,只等熬上些资历,家里人再把他调进京里去谋个轻闲的差事,这辈子就衣食无忧的对付过了。
家里老太爷在他临出门的时候专程交代:不求大功,但求无过。
把这句话奉为‘尚方宝剑’的肖县令哪里还有整治地方的雄心壮志?好在清溪县所有的下属都还识趣,也清楚他任这县令只求捞资历的门道,只要他不刻意的为难谁,大家都还算处得相安无事。
只是没想到他才上任不久,大靖国就出了件天大的事:储君南巡病逝,且皇太孙被人掳走不知所踪!
这事一出天下震惊,事关国祚传承,非同小可。
更要命的是这事就发生在云州府,肖县令治下的清溪县就属云州府的辖下。
这个变故全盘打破了肖县令混日子的计划,一时令他焦头烂额,急得跟个无头苍蝇似的。这事做得好了不见得有功,但要是一个搞不好甚至就是一大片人跟着掉脑袋的事!
这么大的事他从来没有遇到过,根本无从下手。
好在关师爷是个经年的老吏,他的分析很有道理,无异于给他吃下了颗定心丸。
那歹人不会那么蠢,犯了事不远远的逃开,哪有还停留在原地等着被抓的道理?只要他把样子做足,不管拿不拿得到人,至少也不会有多大的过错了。
“这事就有劳师爷多费心。”吩咐下去,肖县令又往内宅晃了,到任后这县里的乡绅富豪孝敬的美妾温柔小意,他还没起腻呢。
关师爷低眉顺目的应承下来,恭敬的目送肖县令远去,其实他的内心与刚才所说的话完全不是一回事。
好了,机会来了!
得了县令放权后,关师爷只觉得沉寂了大半辈子的血都要沸腾起来。
朝堂里的事虽然他所能收到的内幕消息不多,但只要用点心,就能分析出个眉目来。你说太子爷好好的南巡,突然就在云州府暴毙了,这事儿没有个猫腻谁信?
要知道皇帝最不缺的就是儿子,成年得宠的就有二皇子、三皇子和六皇子几位,一位是当今皇后所出,一位战功彪炳,还有一位母妃出自欧阳世家,背景深不可测,太子尚在世时,就已有旗鼓相当之势,如今太子没了,无论他们其中的哪一位,不会对帝位虎视眈眈呢?
说不定太子爷的死,就是其中哪位的手笔,皇太孙失踪,也不是什么歹人所为,哪有歹人这么大胆?或许根本就是哪位皇子夺位大计中斩草除根的一环!
不过不管上面的人怎么闹腾,这个天下还是祁家人的,与他们这些小人物毫不相干。
但这事如今发生在了他们所在的地界上,这里面却是大有文章可做!要是抓住机遇立上这一大功,那可算是有翻身的机会了。
师爷是有进士功名的读书人,只是运气不好,屡居人下,在清溪县干了半辈子的师爷始终被人压制一头,特别是像现在这样被不学无术的肖县令强压着,背地里只差没气得吐一口老血。
好在自己的机会这次是终于要来了!
大牛回到县衙也没闲着,当真就去打听了县里服徭役的事,只是还没有探听出个头绪来,就收到了集合的命令,县城里的所有衙役出动,清查可疑人员。
大牛以及他的那班兄弟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南山村的阿九。
此时顾嘉和阿九还困在南山上,大雨瓢泼似的倒向他们的避身之处。
“快扶好,那边,那边要塌了!”简易的草棚上盖着顾嘉的外衣,勉强能起个遮挡风雨的作用,只是随着雨势越来越大,棚子有些支撑不住。她的腿脚不便,只能固守一方,其它地方全靠阿九支撑着。
“雨要是还不停,咱们俩可能支撑不住,这里地势低,很快就得从底下淹了。”两人手脚不停,但身上衣服干的地方还是越来越少,湿哒哒的黏在身上被风一刮,只觉得阵阵发寒,顾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说来也奇怪,好一会儿后,地面上的积水并不见多,堪堪到他们的脚面便不再上涨。
“ 那里有洞!”顾嘉和阿九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两人差不多同时发现了这个异样。
“你等着我去看看!”不由顾嘉反对,阿九已经冒雨冲了出去。
顾嘉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响,不大功夫阿九又冲了回来,“真有,还不小!”不由分说,他拉了她起来背上就走。
等到了山洞里,两人算是彻底的成了落汤鸡。
这处山洞原本就存在,只是之前被阿九清除的草木堵住忽视了,等他们俩发现不对,阿九再出来看,顺着积水的流向很快就发现了这里,他再次掀开草木,山洞就显露了出来。
这个洞黑幽幽的,好像深不见底,也不知道通向哪里,更巧的是水流的缝隙一直向里面延伸,并不影响洞里大部分地面的干燥,而且洞口不小,足够两人容身。
不必再担心淋雨,顾嘉才觉得被淋湿了的身子冷得瑟瑟发抖,这时候他们急需干衣服。
外面的雨一时半会儿没有停下的迹象,乌压压的云层压下来,天与地已成了黑蒙蒙的一片,到了什么时候都分不清楚,顾嘉只能靠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叫,判断至少已经过午了。经过一场惊吓,再加上淋了一场大雨,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经过强化的身体都隐隐有些支撑不住了。
好在她坠崖时背上的背篓没有丢失,里面的东西也都还在,从里面掏出打火石来着实惊喜了一下,还有一叠凉了的葱花饼。
只是山洞里干燥的柴草不多,勉强生起了火,再添柴就只能加阿九刚砍下的草木了。
一时山洞里浓烟滚滚,把两个人呛得不轻,随便也将山洞里的虫蚁驱赶了出来。等浓烟散去,这下才真的没有什么隐患了。
“你先把衣服换上吧。”顾嘉才烤热了饼,阿九就递给她已经烤干的外衣。
她有些吃惊,想不到刚才浓烟滚滚的时候阿九竟然帮她烤衣服,“你可别胡想,我只是怕你着了凉下不了山,还得拖累我救你一次,想想你穷成那样,估计是连救命之恩都报不回来了,我岂不是亏本?”
顾嘉暗自发笑,这家伙是在报复她之前说的话,记得她曾嫌弃他吃白饭来着。
“嗯,我什么也没想。”突然觉得这个公子哥其实心地还挺不错的,只是看到他被熏得黑乎乎的脸,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还真是心大,眼看着天要黑了,晚上山里野兽出没,说不定就成了兽口之食!”祁朔觉得自己的话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丝毫不能对面前的丫头产生影响,内心满满的都是挫败。想不到以前所向披靡的他竟然在一个村姑这里时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顾嘉看在对方真的帮了她的份上,难得的没再跟他针锋相对,而是很热情的给他分了饼子,“这不还有你吗?”